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要冷得多,寒流比往年提前一个月到来,刚刚入冬便已经下过两场大雪,哈尔滨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西洋建筑在棉花糖一样的白雪覆盖下,便更多了一分欧洲童话的色彩,可这雪却让更多的城里人无法将其和童话联想到一起,反倒叫苦不迭,城里人对雪远不如乡下人来到热情,下雪会让走街串巷讨生活的人的生计更加艰难。此时北风一阵紧似一阵,略过檐角,拉着长长的哨音,钻入耳朵,就像催命一般提醒着艰难的人,下顿饭还没有着落。
哈尔滨正阳大街,这条本十分繁华的街道此时行人寥寥,而这寥寥的在寒冬里不得不出来讨生活的人也都是双手插进袖筒,脖子缩进衣领与这北风做着仅有的抗争,心里咒骂这鬼天气和这鬼世道。
一排商铺中间夹着一个不大的门面,一块老旧的掉了漆的牌匾写着“关东香菜馆”,门口台阶上的积雪只被清扫出仅够一人进出的窄窄的通道,昭示着生意冷清也连带着经营者散慢怠惰的情绪。
李向民坐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不禁叹口气,自从来了那位康德皇帝,这么多年光景,不仅没有给关东的百姓带来皇恩,反倒是一年不如一年,如今是百业萧条,民不聊生,看着惨淡的账簿,空空如也的客座,真不知自己这个饭馆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正唉声叹气间,厚重的门帘挑起,走进来三位客人,李向民刚要提起热情迎接,便被来人和一并带进来的寒气凉了心。进来的这三人是正阳街一带的混混,隔三差五就要来白吃一顿,今天还未开张,没进项还往出搭钱,这对于买卖人来说实在是不吉利,在东北还没有叫满洲国之前,自己的这个小饭馆倒还可以有些余钱打点这些小鬼儿,可是现如今这光景,真是雪上加霜啊。
“哎呦,徐老弟,有日子没见了,今天怎么这么闲在到我这小店儿?”李向民满脸堆笑的迎道。
徐三和两个手下捡了一张桌子坐下“嗨!忙啊,老李,生意怎么样啊?”
“唉!还说呢,你看,这都饭点儿了,哪有人啊?混日子吧。”
“别急,这不我哥几个来给你捧场了嘛。”
“是是是,多谢徐老弟想着老哥我,今天哥几个想吃点什么?我让后厨给你们做?”
徐三一摆手道:“不用那么麻烦,两荤两素,要快着点,我们吃完还要给虎爷办差,这不虎爷现在给皇军做事了吗,我们也跟着公务缠身啊。”
徐三这等小流氓,从前虽然仗着镇街虎谭老大横行霸道,却也自知上不了台面,就连半个哈尔滨都叫得响的镇街虎,早先在俄国佬控制下的哈尔滨也只敢在底层中国老百姓面前耀武扬威,如今不同了,自从镇街虎投靠了日本人,那些曾经不拿正眼瞧他的商贾权贵也都在他面前称兄道弟抱拳施礼,徐三这等货色自然也跟着鸡犬升天,张口办差,闭口公务,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吃皇粮的官差,差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官,纵然不是政府任命,只要和官沾边,就算是跳离了平头老百姓的阶层,关键是不仅不耽误继续做流氓的勾当,还赚了体面。
李向民吩咐厨房给做了两个荤菜,两个素菜,三人狼吞虎咽的吃,李向民站在一旁笑嘻嘻的说着恭维吹捧的话,听的徐三很是受用。
李向民问:“大兄弟下午要办什么差啊,连酒都不喝啦?”
徐三打着学来的官腔却又摆出平易近人的姿态说道:“像我们这种给公家办差的人,可不敢为了两口马尿耽误公事,昨晚富家甸那打了半宿的枪。”
“啊?打枪啦都?谁跟谁啊?”李向民这样问着,心里一惊。
徐三故作神秘的接着说:“能有谁,抓共党,老抗联呗,昨晚我也在,可惜让他跑了,这不上头刚下来命令,叫我们下午还去逮他。”
李向民知道,像徐三这样的货色也只是在外围壮壮声势,要么就是在街面上协助查问罢了,动枪抓人这种事,别说他没这个资格,就是有他也得长那个胆子啊。
李向民赶紧关心道:“哎呦老弟,枪子儿不长眼,你可得留神,咱能不靠前就别靠前,那老抗联不能跑咱们这条街上来吧。”说着又满脸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