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建民猛抽一口香烟,轻轻吐出烟雾后,说话的语气十分平缓:“耿院长,我和你一样,对人才是尊重的。我也知道这件事这样做是不妥的,生生地拆散了他们,那种疼痛可能我们无法体会到,但带给他们的痛苦可能一辈子也是无法消除的。可话又说回来,她的父母也是为她好,不得已才这样做的。你我都是为人父母,天下的父母有几个不为自己子女着想的呢?我女儿在回上海之前,也谈了个男朋友,虽然感情没有像郑燕萍和李伯康两人那么好,但也是难舍难分的,最后不也分手了吗?所以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讲,我们做的也不算过分。再说了,我答应过了要帮人家的这个忙,就得兑现我的承诺啊!人总不能言而无信啊?”
龚建民的这番话,似乎直达到耿平辉的记忆深处了。当初他找龚建民帮助谋求院长一职时,龚建民也曾经对他说过这么一句话:“平辉,这件事你放心好啦,只要有机会,我会在领导面前替你说话的,我承诺了要帮助你,就一定会兑现的。”如今听了这句既陌生又熟悉的话语,让他又想起了过去的事情。他只能将道德不道德先放在一边,先把龚建民委托给自己的事情办好。
想到这,耿平辉立即笑了起来:“建民,李伯康和我天天在一起工作,对我也很尊重,郑颜萍见到我了,也很礼貌地打招呼,这事由我直接出面去说,肯定是不太合适的。这事最关键在于郑颜萍这一方,只要郑颜萍坚决不和李伯康来往了,事情就算完结了。这样吧,我让倪文雁出面劝劝郑颜萍,如果她为这事得罪了李伯康和郑颜萍,我在工作上仍然不被动,然后再让亲戚朋友们分别做他们的思想工作,看看能不能将他们分开了。能将他们分开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不能将他们分开,我也就没办法了。”另外我还有一个办法,你告诉我一下郑颜萍的调令什么时候能够到。在她调令到来的时候,你让她父母先到组织科去办理她的调动手续,我就派送她外出去学习一段时间,趁她外出学习还没结束,我再将李伯康也派送出去学习一个月。这样他们之间就能两不见面了,然后再及时将郑颜萍的工作关系迁移出去,他们之间就是相互通信,起码也得二十天以上。等到李伯康回来时,郑颜萍已经到上海了。
龚建民觉得这些主意都不错,就答应下来了。
看到耿平辉虽然说得很轻松,但心里仍然充满愧疚,龚建民连忙安慰他:“老耿,你别愧疚,说起来这是人家家里的事,我们是不应该插手的。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们也是没办法的。”说完就起身告辞了。
盛夏的南疆农场,火球般的太阳悬在空中,毫不吝啬地释放她的热量。往日悠闲的白云,也许因为热得受不了,跑到偏远的地方躲藏起来了。炎炎的阳光让人心情变得十分焦虑,情绪也像要中暑了似的。
郑颜萍这几天的心里特别焦躁不安,因为一向爱在她面前唠唠叨叨、宁肯让她死在上海也不让她和李伯康在一起留在五一农场职工医院的父母亲,这些天来反倒没像过去那样逼她、劝说她了,对她的态度也明显比过去好多了,这倒令她不安起来。虽然耿平辉的妻子倪文雁曾经劝她:“听父母的话是应该的,好歹父母将你养活大了,不说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起码应该尊重父母的,轻生更是不可取的。再说了,父母让你回到上海去,也是为了你好,天下有几个父母不为自己子女着想的呢?”但对于倪文雁的劝说,郑颜萍表示能够理解父母的苦心。她反复说的一句话仍是:“我想不通,我为什么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为什么呀!”说完这话,她在倪文雁面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倪文雁本想再劝说几句,一看郑颜萍哭得太伤心了,鼻子一酸,赶紧背过脸去。
这天上午,郑颜萍正在配合李伯康整理病历,突然接到副院长曹本贵的通知,叫她到院长办公室里去一下。
郑颜萍连忙放下手中的病历本说:“伯康,我过去看看有什么事。”说完就往院长办公室走去。
来到院长办公室,郑颜萍看见耿平辉、覃继桃正在和其他几位副职领导以及外科主任郑建国说着话,就站在门口。
覃继桃看见郑颜萍走到门口欲进不进的,连忙向她招招手:“颜萍,站在门外干什么?快进来。”
虽然都在一个医院里工作,又早不见面晚见面的,而且进入院长办公室也不是一次二次了,但这一次,郑颜萍还是有些胆怯,因为毕竟有几位院领导和科室领导同时都在,场面似乎要严肃多了。
郑颜萍刚走进门,耿平辉就微笑着打招呼:“小郑,坐,快坐下。”
郑颜萍就在靠近下方的一排沙发上坐下来。
刚一坐稳。耿平辉就说话了:“小郑,今天找你过来,是有件事情要通知你一下。是这样,根据上级卫生部门的有关要求,我们医院的医护人员要分批进行培训。刚才我和几位院领导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你出去学习半个月的护理知识,就在市区医院,明天下午就去报到。”
郑颜萍听了,连想也没多想,就连忙说了句“谢谢”,因为在五一农场职工医院,医护人员的培训实在算不上什么重要事儿,自己就曾经不止一次到市医院甚至首府医院参加过培训。学习培训的时间多则一年半载的,少则十天半月左右。
“找你来就是通知你这个事情的,虽然培训的时间不长,你还是回去准备一下吧!”覃继桃也微笑着说。
郑颜萍返回医护人员的办公室里,看见李伯康已经将病历整理好了,又在检查病人用药情况记录,便将伯康叫到旁边没人的房子里,把刚才耿平辉等院领导让她去市医院参加培训的事说了一下。
李伯康也没多想,因为外出学习培训属于正常而又平常的事,所以只是看着郑颜萍的脸轻轻地问了句:“颜萍,这次培训是多长时间呢?”
“耿院长说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唔,没事的,颜萍,半个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要是有休息天的话,就过去看看你。”
听了郑颜萍话,李伯康看着郑颜萍的面庞,将她雪白色帽子略整理了一下,又来到外间房子里继续专心致志地查看起病人用药情况记录。
郑颜萍知道李伯康在检查病人用药的情况记录时,最不愿意让人打扰他,所以不再说话了。可她心里总感到有些不踏实。因为最近的这几天,父母对自己回上海的事再也没提起过了,这个时候医院又要自己去市医院里学习半个月,虽然时间不是很长,可她总有一种不祥地预感。看见李伯康仍在认真地查阅着病人用药记录,不忍心打断他,把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盛夏的夜晚,气温依然热情,但已经没有灼热感了。不知名昆虫不停地鸣叫着,喧嚣着,有的在觅食,有的在做着繁衍生息的各种动作。让许多作家诗人赞美、讴歌的白杨树,挺拔伟岸,把根深深扎在这片饱含盐碱的土地上,不离不弃,相依相偎。即使在夜晚,她仍然伸展着枝条,在月光的照射下,挺拔的身躯像武威的哨兵,斑斓的树叶像哨兵身上的迷彩服,守护着一方土地,坚定着自己的信仰。
郑颜萍依偎在李伯康的怀里,向他诉说着新近家里发生的事情,向他倾诉着自己的不变信念。背着月光,李伯康虽然看不清郑颜萍的脸,但他能清晰地看见她向自己诉说时,脸上挂着泪珠。他轻轻擦去郑颜萍脸上的泪珠,拢了拢她的头发,深情地问:“颜萍,为了我,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