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哥的这颗陶响球,外面的陶土,皆是元代碎裂陶响球的旧陶土。技艺精湛无比的做赝师,将其巧妙地重新黏合并烘干。不得不说,单从表面来看,这陶响球绝对足以以假乱真。甚至,都不能简单地称之为做旧。这就好比一幅真迹书画,被人撕裂成了两半,而后又被后人精心地重新黏合。难道能说这就不是真迹吗?
然而,陶响球毕竟不同于书画,因为其内部本应藏有古石珠。缺少了古石珠,却还妄图用其充当完整的陶响球来置换鎏金娃娃,这无疑是典型的造假行径。
徐老仅仅看到了陶响球的外表,却忽略了其内部的玄机。陶响球表面的出声孔极其细小,单凭肉眼,根本无法洞悉里面究竟藏着什么。而且这种闭合的古陶球,也绝不可能随意拿东西撬碎来查看。唯一可行的办法,只有通过倾听其声音,辨别其中细微的差别。
在场的众人,此前都未曾见过陶响球,他们更不清楚里面古石弹摩擦陶土时所发出的声音究竟是何种模样。
万幸的是,灵儿姐曾经带我听过。尽管那时我年仅十四岁,且仅仅听过一次。但我的耳朵天生敏锐异常。那仅有的一次记忆,一旦在脑海中浮现,那一点点微妙的差别,便会被不断地放大。这一次,我在赌,赌自己的判断准确无误。
事实证明,我赌赢了。
徐老此刻已是冷汗淋漓,面色如灰。裴哥那张如同被蛆啃噬过的脸,此刻的神情已无法用言语来确切形容。
“好样的!”“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四方斋太不要脸!呸!”各种叫好与唾弃的声音此起彼伏。我猜想,说这些话的人,大概都是在过往的交易中吃过亏的。他们趁着这个机会,尽情地宣泄着心中的怒火。
“哈哈哈!”裴哥突然发出一阵狰狞的大笑。紧接着,他猛地反手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一直站在边上、满脸茫然的“瞧不准”柜员脸上。“瞧不准”柜员猝不及防,两颗牙齿瞬间被打落,嘴角鲜血直流。
裴哥恶狠狠地吩咐道:“来人,把他给拖出去废了!”“瞧不准”柜员听到这话,神情变得极度惊恐,立马跪下来苦苦哀求道:“裴哥,不要啊……裴哥……”
裴哥身边的几个红花棍郎毫不留情,立刻冲了过去,强行将“瞧不准”柜员拖了出去。那凄惨的哀嚎与求饶之声,从外面的走廊传来,刺耳至极。
这一幕,包括我在内,在场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
裴哥向着徐老抱拳行礼,说道:“徐老、各位同仁,我裴星海遇人不淑!这混账东西跟了我十几年,我让他挑一件上好的宝物,没想到他竟敢作假,把我给骗了!从今日起,这人休想再在金陵古董界露面!”
裴哥这一招祸水东引,当真是既无耻又蛮横。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陶响球就是裴哥拿来骗鎏金娃娃的,但他却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自己属下的身上。
随后,裴哥冷冷地盯着我,敷衍地作了一个揖,咬牙切齿地说道:“方爷,你先慢慢玩,告辞!”说完,他一挥衣袖,脸上的横肉剧烈颤抖,怒不可遏地转身出门。
在他临走之前,那无比凶狠的目光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他这是在牢牢记住仇家的模样!
裴哥这次算是栽了个大跟头,颜面尽失,尊严扫地。但他显然并未服气,临走之前那句“你慢慢玩”,潜在的意思分明是:等你玩够了,老子定会回来找你算账。
有几个古董商对裴哥的所作所为极为愤怒,在他离开之后,忍不住在背后暗暗啐骂。
我今日的目的,至此已然达成。伯奇鸟牌最终能否换成鎏金娃娃,已经不再重要。关键在于,在这个金陵古董商云集的江湖窜货场,我一战成名,将裴哥的脸面彻底撕得粉碎。
在这波谲云诡的古董江湖中,一匹狼只要展露出了它那锋利无比的爪牙,自然会有人将鲜美的兔子肉主动送到嘴边。当然,也会有猎枪暗中瞄准。但我无所畏惧,因为这是我所选择的道路,是一只狼必须勇敢面对的血雨腥风。
徐老站在鉴宝台后面,脸色苍白如纸。此时,他张开嘴巴,声音颤抖地说道:“惭愧……”
我赶忙打断了他,转身面向众人说道:“刚才徐老拿到陶响球之后,其实已然看出了其中的破绽。但徐老心怀仁慈,当着众人的面,不好驳裴星海的面子。所以,徐老反复询问各位,能否看出这是什么东西,其本意是在提醒裴星海,让他自己把东西撤回去。”
“但裴星海极端无耻,却完全不为所动!作为徐老的忠实拥趸,我实在看不下去,这才挺身而出,揭穿了这个骗局。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说完,我毫不犹豫地走下了台。徐老整个人都呆愣住了,杜婉玗那美丽的眼眸中更是充满了惊诧,惊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