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辰看了眼桌案上的卷宗,脚下移动着方位:“比如聊聊,殿下如今在忧心什么?”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进萧正阳的耳边。
他握紧了拳头,不发一语,静静的等着明辰的后话。
“北方战况紧急,北烈军已经过了凛江,乾元军节节败退。敌国再闯过北崖三关,便是一路平原,乾元再无坚城可守,天下最猛烈的骑兵再无阻拦,便可长驱直入,势如破竹,直达京都。”
“眨眼之间,我乾元热闹繁华的越阳京都,便会成为人间屠宰场的炼狱。”
“殿下如何解?”
在明辰客观看来,除非乾元真的完全蠢到不可救药,天时地利也皆在北烈一方,才可能有这样惨烈的结局。
不然的话,明辰描绘的场景,其实是很难实现的。
受限于粮道,北烈根本没办法把战线拉这么长。
京都这几百年的古都,也不是纸,被人一捅就破。
当然,这是谈判,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压制对方,如何给对方压力,让对方顺着自己的节奏走。
这是萧正阳的死穴。
他当然也知道,战争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这数百年泱泱大国,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摧毁的。
但是,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也是可能。
他不敢赌,也不能赌。
处在这个位置,他无法理智客观,他会恐惧,他会害怕最坏的结果出现。
他怕北烈铁骑踏破越阳,让乾元数百年基业断送于自己之手,死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不敢想象史笔如铁。
亡国之象如一座大山一般,积压在他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心底最担忧之事被对方干脆利落的揭露。
他已然无暇去顾及明辰的身份,只是眉头紧锁,绷紧了嘴,并没有说话。
他会思考:这陌生人都看出来了,是不是代表着,他所担心之事发生的可能性,比他想象之中要大。
明辰看着沉默不语的太子,继续说道:“南方血衣军已然成势,雄踞三州,吸纳兵卒数十万,规模还在不断扩大。一往无前,锐不可当,气势汹汹奔王都而来。”
“南方还有流雍,临光,季取三座重要的粮仓岌岌可危,一旦被夺……”
“殿下何解?”
老头儿算一个兵,农夫算一个兵,小孩算一个兵,土匪算一个兵。
十万兵马,真正有用的,兴许连一万都不到。
精锐的部队,还需要再打个折扣。
鱼龙混杂,乌合之众,人心难测。
也就趁着乾元北方战争,愤而起事罢了。
当那些平凡普通的人得到了超出预计的力量和财富,他们会不会耽于享乐,忘记最一开始共同的目标呢?
就算是领导者有天纵之才,也需要时日和精力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整合。
对于底层起事的群众而言,最是难的兴许并不是打仗,而是如何在缺乏知识,缺乏眼界,缺乏背景,缺乏思想……这样的条件下,去建立一个政权。
真说这血衣军起事是灭国之灾?其实也不然,努努力还是有办法可解的。
但是现在事实就是血衣之乱已经超出了控制。
所有的事情连接在了一起,环环相扣,一片雪花也可以引起雪崩。
朝廷分兵乏术,根本无法解决,一步一步,已经酿成大祸。
明辰这话说出来,便是一点一点地在朝着萧正阳的心头增加砝码。
何解?
何解?
萧正阳要是知道如何解,他就不会劳累两夜都没有合眼了。
明辰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而现在,就是在一步一步地放大他的恐惧,放大他的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