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胡安震撼之余,立即回头,果然见到木头桩一般的教徒们。
他们扽直脖子呆望着教堂顶,似乎也还没反应过来。
那小半盆血也浇在了他们心头。
有些教士双手抱头,张大嘴巴,仰头呆望;有些无力跪倒,双手伸向半空,似乎想为苦主擦去血渍;更多的人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已经捏紧了拳头。
“杀了这群异教徒!”
信徒中忽然爆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随后,吼声此起彼伏,彻底压盖了北方人的吟诵。
大批教士拎着教袍,手无寸铁便直奔坡上冲来,跑到半坡才醒觉,从未清理的尸体旁捡起武器。
北方人列队,在坡顶迎敌。
李胡安乐了,盯着人群中带头喊话那人。
那个大胖子身着黄袍,显然是司祭职位。
胖司祭喊完便刻意落在人群之后。
此刻人群涌上半坡,他却掉头跑了,被黄袍绊倒后,他迅速爬起,撕烂袍角继续逃命,头也没回过。
李胡安认得这人。
这次附身的休伊特正是苦主会信徒,恰巧参与了胖司祭主持的苦主会洗礼。
洗礼场景立即浮现眼前,如同亲身经历。
只见胖司祭一脸神圣,捧着《苦难集》,眯眼讲述教义:“苦难,苦主恩典;人,生当承受。以我之身,脱众生苦。”
“以我之身,脱众生苦。”
“以我之身,脱众生苦。”
“以我之身,脱众生苦。”
当时的休伊特也跟着应答了三次。
李胡安咋摸着教义,正感叹司祭的境界之高,下方战斗一触即发。
苦修者们哪是北方人的对手,一轮齐射便死伤一片,盾阵冲锋后便死得七七八八。
零星活下来的几人这才如梦初醒,跪倒在地。
可惜,先不说北方人没有字典。就算有,里面显然也不存在“饶恕”二字。
何况他们根本不认字,只认圆盾和战斧。
处刑开始,李胡安挪开了眼。
倒不是见不得,只是见得太多,已经麻了。
更直白些说,杀人有些无聊,远不如屋顶上的仪式有趣。
仪式没被打断,此刻已经临近尾声。
伯爵夫人倒完盆中的血,抽出腰后别着的战刀,对准手腕一刀划过。
这刀割得极深,鲜血汩汩流淌。
她眉头都没皱一下,紧接着用手肘夹住刀柄,将刀锋向上竖立,刀尖搭在圣痕上。
只见她缓缓将左手手腕压入刀锋,入肉几寸,随后狠狠甩臂。
一串血珠飞溅,抛在圣痕上。
伯爵夫人的双手扶着羊角,任由血液淋洒。
她成了最贵重的祭品。
伯爵夫人死了。
“呼!”
“呼!”
人群爆发一声声有力的呼喊。
北方人单膝跪地,将圆盾撑在身前,另一只手操持战斧,疯狂地敲打圆盾。
诡异的节奏中,乌云悄然笼罩,天空暗了。
“哑!”
一只乌鸦落在血红羊角上。
乌鸦的头颅灵动,不时啄动身体的漆黑羽毛。
漆黑眼瞳中印着跪倒的人群与遍地的死尸。
很快,第二只羊角也落了乌鸦。
“哑!”
“哑!”
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鸦群到了。
在低垂的乌云中狂舞,降下一场漆黑鸦羽组成的雨。
它们盘旋在战场上空,迫不及待地扑向尸体,将尖利的鸟喙刺入衣甲缝隙,扯出新鲜血肉。
群鸦盛宴之中,北方人向奥丁祈祷,伯爵也是如此。
他自称神的子嗣,仰望鸦群,如视神明:“父神奥丁啊!请您接受鲜血与生命!请您指明瓦尔哈拉!请您赐予无尽的战争!”
北方人就是如此。
他们相信乌鸦是奥丁的化身,是盘旋于神王身侧的“胡金”与“莫宁”。
李胡安却不以为意。
以他多次惨死的经验来看,连年征战导致这片大陆上的乌鸦泛滥,而乌鸦食腐,战场上出现几只也没什么稀罕的。
不过,眼前的景象倒是不同。
阴暗的天空还能说是巧合,但教堂顶的那两只乌鸦的确古怪。
它们不进食,只低头盯着伯爵夫人。
其余乌鸦既不落在教堂顶,也不啄食伯爵夫人。
正想着,李胡安忽地擦了擦眼。
伯爵夫人是不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