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百无聊赖的在佛塔内过了两年,直到璇玑阁药师叶灵筠的出现。
璇玑阁宛如藏于市井与山水间的一把利剑,锋刃隐在鞘中,寒光偶现,平日里,璇玑阁女子散于街头巷尾,扮作卖花女、茶娘、绣工,看似柔弱,实则耳聪目明,将市井流言、匪寇信息尽收耳中,借暗语、密信,如蛛网传丝般汇总至阁中。
鹤发童颜的药师叶灵筠初见郡主,先是凝神静气为其诊脉,又细细审视郡主面色、舌苔,一番勘查后,心中便有了定论。他判定郡主是当日受惊太过,致使体内寒邪入体,又兼心结郁积,气血不畅、经脉阻滞才落下这时不时高烧的病根。
此后,叶灵筠带着比郡主小两岁的孙女青菀住进了北郡王府,每日破晓时分,便会步入山林,寻觅沾着清晨灵气的草药,再配上经霜打过的桑叶、清澈的玉泉泉水,精心熬制成药,喂郡主服下,以祛体内寒湿;
同时,以温润言语,耐心询问郡主过往点滴,循循善诱,解开郡主心结,平复其内心惶恐,点燃香药,控梦之法将旧日怪事化为梦魇驱散,郡主在自己的梦中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十分骁勇,对着那些怪物大杀特杀。
高塔内,青菀每日陪伴郡主玩耍,待郡主精神稍好,还会挑出塔楼中那些记载着市井逸事、山河风貌的典籍,绘声绘色讲给郡主,逗她开怀。
大半年过去,叶灵筠因阁内要事必须离开了。
这段日子,郡主身体调养得挺好,气色一天比一天红润,也没再发过烧。以往一提及那“黑黑树怪”就惊恐万分,发烧不适,现在郡主眼里只剩平静,像话本里剧里的恐怖故事,完全没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岳振霆言辞恳切地欲以厚礼相赠,并竭力挽留,不舍其离去。
叶灵筠淡淡一笑,摆摆手推辞道:“研习岐黄之术,就盼着能救人性命,把医道践行好,这些身外之物就免了吧。我也不想走,实在是有要务在身,不过我孙女青菀会留下来,还望郡王往后多多照应她。”
岳振霆闻言,目光转向一旁恬静站立的青菀,小姑娘聪慧伶俐,眼神清澈如水,连忙应允道:“先生放心,您对郡主有救命之恩,您托付的事儿,我定当全力守信,绝不让青菀受半点委屈,珊儿失踪了,澄儿也没有玩伴,婉儿陪在身边,甚好,甚好……”
叶灵筠微微点头,把青菀拉到身前,轻声叮嘱:“菀儿,爷爷走后,你在这儿要守规矩、懂礼数,多帮着郡王和郡主留意些养生调理之事,不可懈怠。”
青菀眼眶泛红,却强忍着泪,重重点头说:“爷爷,我会听话的,您一早点回来啊。”
叶灵筠从怀里掏出一本略显陈旧的医书,递过岳振霆:“郡王,这本医书是我多年心得所集,上头有些疑难杂症的诊治法子,往后或许有用,留给青菀,也当是给郡主身子添个倚仗,望郡王准许青菀闲暇时继续钻研岐黄之术。”
岳振霆双手接过,郑重承诺:“先生放心,我定会让她在府里安心钻研。”
叶灵筠这才放心些许,最后看了看青菀和岳振霆,转身迈着沉稳步伐离去。
青菀望着爷爷背影,泪水夺眶而出,岳振霆轻拍她肩膀安慰:“好孩子,别难过,往后这儿就是你的家,有啥难处尽管言语。”
自此,青菀留在代州北郡王府,晨昏定省,随侍郡主左右,闲暇之余则研读医书,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她时常按爷爷所教,为王府众人调配养生药膳,备受赞誉。与郡主更是情同姐妹,亲密无间。
一年,两年,三年……岳清澄和叶青菀都在盼着爷爷回来,可是爷爷没了音信。
岳清澄有了去京都寻找叶灵筠的想法,可是青菀只记得璇玑阁在一个破旧的巷子,可是怎么走完全不知道。
岳振霆带着儿郎们出门戍边已经三五日了,清澄郡主在马场里寻找了两匹小马驹,和青菀趁机溜了出去,再迟两日将军回来,想出门就难说了。
代州到京城八九百里之遥,行了半日,日光渐烈,官道上扬起的尘土,迷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
眼瞧着路边有片小林子,清澄郡主忙拉着青菀,奔进去寻个阴凉地儿歇歇脚,找了块平整石头,刚坐下没多会儿,就听见林外传来一阵嘈杂呼喊,隐隐还有哭号声。
拨开树枝一瞧,只见官道上一群人正围着一辆马车,几个身形壮硕、衣衫褴褛的汉子,手持大刀,满脸横肉抖动,嘴里骂骂咧咧,正是拦路匪徒。
赶车的老仆哆哆嗦嗦地护着马车,身后车帘里传出女子的啜泣声。清澄郡主柳眉一竖,怒目圆睁,刚要大喝一声冲出去,青菀赶忙捂住她嘴,“郡主,咱可就俩人,他们人多势众,还有刀!”
郡主眼珠一转,附在青菀耳边悄声嘀咕几句,主仆二人猫着腰,捡起地上的石块,绕到匪徒身后不远处。
“嘿,青天白日就敢打劫,有没有王法了!”清澄郡主边喊边将手中石块狠狠砸向为首匪徒的后背,那匪徒吃痛。回头转身正瞧见郡主一脸正气,昂首挺胸站在那儿,身旁青菀虽吓得腿肚子直打颤,手里也攥着石块,摆出副拼命架势。
“哪来的疯丫头,敢坏爷爷好事,活得不耐烦了!”匪徒们挥舞着大刀就冲过来,马车老仆见匪徒去寻郡主,自顾自的驾马车跑了,青菀也跑到了林间树后。
郡主心里“咯噔”一下,说好的跑,却迈不开腿。暗叫不好,却也强装镇定,匪首挥刀砍来,郡主侧身跳起,那刀擦着衣袂划过。
“哇,好高!”清澄郡主也不清楚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轻盈能跳这么高,既然不能跑能跳也是好事,匪首抡圆了胳膊又是一刀,郡主继续跳起一飞冲天落在匪徒身后。
匪首招呼道:“一起上!”
匪徒一拥而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响亮的口哨,官道另一侧突然冲出一队人马,为首的中年男子身着藤甲官服,手持长剑,剑眉星目,面庞透着一股英武之气,那唏嘘的胡茬更添几分沧桑,纵身从马上跳下,剑未出鞘,三两下就将匪徒们击倒在地。
身后差兵,呵斥道:“石柱宣抚使在此,速速束手就擒!”便纷纷跳下马来,将匪徒捆上,同后面囚车上人绑在一起。
石柱宣抚使马星辰走至岳清澄面前,问道:“小姑娘练得什么功法,这样轻盈伶俐。”
清澄郡主浅浅一笑,说道:“哪里有练什么功法,只不过是经常在梦里这样本来跳去而已。”
马星辰听了哈哈一笑:“好生有趣的小姑娘。”说完便侧身跳上马,疾驰而去。
只道是小姑娘不方便讲,在开玩笑,可郡主真的只是梦中练习击杀而已,现实中并未跟人起过冲突,叶灵筠教她的控梦之术,在梦中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中,便能掌控梦中的所有,一直以为那仅仅是梦而已,但现在看来已经影响到了自身。
青菀牵着马走过来,提醒道:“刚才好险,要不是这大人出现,我们恐怕要遭罪了,郡主你可千万别管闲事了。”
两人骑上了小马,继续前行,过忻州,太原,榆次,行了六七日一路上说说笑笑,一路上领略讲各地风土人情、奇闻轶事,还算顺利。
天色渐晚,前方隐隐出现一个小镇,郡主便决定在镇上过夜。小镇不大,只有一家客栈,看着有些破旧,可也没得选。
晚餐时分,二人围坐在客栈中央的粗木桌旁,品尝着店家端来的几碟简单菜肴。郡主拿起筷子,轻轻夹起一块豆腐,放入口中细细咀嚼,随后笑道:“这豆腐虽不及府中精致,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青菀点头附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客栈外那条狭窄的土路街道,心中暗自警惕。这一路行来,虽遇波折,但好在总能化险为夷。然而,人心险恶,她深知不可掉以轻心。
夜深人静,客栈内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打更声打破夜的宁静。郡主已早早入睡,青菀却难以入眠,她悄悄起身,走出客房,在客栈四周笃步巡守。
月光如水,洒在小镇的土路上,给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神秘。青菀脚步轻盈,穿梭于客栈与街道之间,时刻保持着警觉。
返回客栈时,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响动,青菀心中一紧,立刻隐身于一旁的阴影中,暗中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