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能,她把镇上的亲戚招到老屋,商量对策,增加气势,对付远道而来的城里人。
21世纪初,城乡差别还是存在,老武汉人骨子里的优越感,就像一把无形的刀,刺伤“非城里人”的自尊。
临近中午,她给顾印河打电话,告诉他具体地址。
然后,锁门,回老屋。
老屋,是爹爹婆婆(爷爷奶奶)从乡下搬到县城所建。
红砖平房,紧挨着一个池塘;几经修缮,盖成两层小楼,外带一个小院。
三兄弟外加一个妹妹参加工作,离开这里;爹爹婆婆相继离世,老屋空下来。平时锁门,唯有重大事件或是过年,兄妹才会齐聚此屋。
6岁之前,戴静婷在这里长大。记忆,就像池塘岸边的小鱼小虾,偶尔从石头缝里蹦跳而出。
但今天,她无暇他顾,随时准备扑灭一场战争之火。
堂屋里,餐桌边,长条凳上坐满了人。
大伯父,二伯父,老爸,姑姑,姑父,喝着茶聊着天,看到她进门,赶紧闭上嘴,表情变得严肃。
空气里飘着香味,后面的厨房正在卤猪蹄鸡爪牛肉。
姑姑问:“他们到了吗?”
戴静婷嗯了一声,掏出手机看了看:“过5分钟,我去巷子口等他们。”
姑姑一把抓住她的手:“别去!让他们自己找过来。”扬了扬下巴,指一间侧房的门,压低声音说:“等会儿,你去房间里呆着,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
院门外,脚步杂沓,间有武汉口音的说话声。
姑姑反手一推,将戴静婷推入身侧的卧房,扣上内锁,带上房门。
对面、隔壁的窗户前,凑过来一个个脑袋。
乡镇上的居民都这样,生活单调无聊,偶尔有点小变化,就像池塘里砸入一颗石子。
戴家的孙女儿要嫁到武汉去?谁是她看中的女婿?
狭长的小道,两边是清一色的小楼房。顾印河感觉到,一双双热辣的眼神在审视自己。两手汗津津的,咕咚吞下一口唾沫。竟然有些小紧张。
如同一场人生大考。
更紧张的,还在后面。
顾家人依照年龄顺序,跨入大门。戴家人齐刷刷地站起来。
原来还算宽敞的堂屋,瞬间乌压压。
尴尬对阵几秒,两边的长者伸出双手。
戴家大伯当过兵,是镇上税务局的领导,别着普通话道:“欢迎,欢迎!”
戴静婷听着别扭,担心他嘴巴秃噜,后面顺嘴带出“领导视察”等字样。
幸好,姑姑眼疾手快,和姑父搜集椅子凳子,招呼客人就座。
“哎呀,是不是人来了!我看看姑爷长什么样?”
戴静婷虽然隔着门,但能感知,堂屋的气氛怪异。没想到,耳朵里冒出大婶娘欢喜的叫声。
和张晓玲在厨房里忙碌的大婶娘,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举着锅铲,冲了出来,双眼像探照灯,落在来客中最年轻的男士身上。
大伯呵斥:“揍(做)你的饭去!”
大婶娘悻悻地下场,但气氛被她搅活跃了。
大伯戴建国和顾明堂交谈。入局还早,先扯些野棉花。
张晓玲出现在堂屋和厨房的门框里,她双手在围裙上摩擦,双眼很快溜了一圈,停留在顾印河的身上。
顾印河立刻猜出她的身份,绽开笑容,点头。
张晓玲并不买账,哼了一声,叫道:“开饭!”
何翠兰慌了:“事情还冇谈,开么斯饭?”
她心里清楚。戴家这是在攻心战,饭一吃,小酒一喝,彩礼由着他们定价!
那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