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弥补之前糟糕的睡眠,这一觉睡得昏沉又安逸。
虫鸣鸟叫成为最好的摇篮曲,轻晃着陈舟宁静的梦。
直到日上三竿,岛屿的亚热带气候初露锋芒,火辣辣的阳光泼到脸上,陈舟才迷迷糊糊地抬起手臂遮住眼睛,缓缓醒来。
日光晒得眼前发黑,陈舟爬起来,搓了搓脸,看着孤岛的白昼,仍觉得有些恍惚。
世界已扫去昏暗,恢复了清新与明亮,花鲜草嫩,姹紫嫣红。
微风拂过山坡,一只落在陈舟身旁正立在花蕊中央的白蝶被惊动,振翅飞走。
此起彼伏的虫鸣因草丛的响动停歇了一瞬,很快又吵闹起来。
坡下,清晨还盖着一层浅水的岩滩已被海水填充,层叠的浪潮有序递进着,稳定且舒缓地扑上滩地,就连水声都显得格外温柔。
就像书中所述,暴风雨过后,这是个难得的大海极度平和的日子。
陈舟呆坐了一会儿,总算摆脱醒后的慵懒感。
起身给花草施了茬肥,小腹顿觉一空,沉寂许久的饿意卷土重来,提醒着他——该觅食了。
身体不会说谎,软绵绵的四肢已被饥饿抽去了一些力气,空落落的肠胃渴求着淀粉、糖分、纤维、脂肪或蛋白质。
无头苍蝇似的走了几步,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陈舟内心的紧迫感愈发强烈。
环顾四周,停驻在河流两岸灌木丛顶正在梳理羽毛的鸟儿映入眼中,使他不禁想起了掏鸟蛋。
陈舟不清楚十月份是不是岛上鸟类的繁殖季,只能期盼自己撞个大运。
于是他拖着疲惫的身体穿过草丛,在湿气未散的河岸,在氤氲的水雾中,在那些密集交错的枝干间猫着腰寻找“薛定谔的鸟蛋”。
时间渐渐过去,气温仍在上升,风却愈发微弱了。
骄阳烘烤着孤岛,河岸的绿地冒出一股泥土的腥味儿。
陈舟一无所获,颓然地坐在坡上。
很显然,这一次运气不站在他这边。
他只是徒劳地在草窠中摸索着,扒拉着绿墙一般的灌木,期待着能摸到鸟窝或是某个圆滚滚的东西,同时又忧心捉到一只巨大且肥腻的昆虫,或者更糟,被藏在草丛中的蛇咬上一口。
绿色,或浓或淡,各式各样的绿色被粗暴地塞进他的眼睛。
纠缠在一起的藤蔓植物,纤细的灌木枝条,矮花,水草……
那些进入社会后慢慢黯淡甚至消失的色彩正以一种强势的方式回归,占据了陈舟的双眼,搅得他头晕目眩。
这并不是件轻松的事,也不像旅游或是露营那么有趣。
就连那点微不足道的新鲜感,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迅速消散了,只有身体上的疲敝感和心理承受的压力愈发沉重。
两个多小时就这样被浪费掉了。
怔怔地看着那些翠绿的灌木丛,陈舟只觉积累的疲乏一股脑涌了上来,连带这炎热的天气,使他有些反胃。
酸水从胃里涌上来,又被陈舟硬生生咽下。
形势已不再乐观。
因饥饿产生的烦躁情绪影响着他的心情,他知道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不断安慰着自己——
“这不过是个小小的困难,一定要冷静,不能慌乱,只要找到食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现在,陈舟已经深切地意识到,找鸟蛋是个糟糕的决定。
关乎生死存亡,他必须放弃既安全又易于接受的鸟蛋,转而去获取一些便于捕捉但具有风险且难以下咽的食物。
比如草丛中随处可见的昆虫,岩滩上的虾蛄螃蟹,小河中的游鱼以及附着在石块上的贝类螺类。
说干就干,在饥饿的鞭策下,陈舟的行动力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预先想到捕获的螃蟹和鱼虾需要一个容器,便解开捆绑在一起的衣物,准备用鲁滨逊的外套当口袋兜住战利品。
解绳结时,他又想到应该带上那把小刀,杀死猎物,解剖食物时更方便。
紧接着,陈舟猛然想起鲁滨逊内衬衣兜里还有几块蜜饯,喜悦的心情顿时难以言喻,忙不迭地摊开卷成球状的外套,从中掏出了那团粘连在一起的蜜饯。
一个晚上的时间还不足以晾干被海水浸湿的蜜饯,这坨黏糊糊的物体整体暗红,局部带有深褐色斑点,卖相不佳。
至于它的味道更是不必言说。
任何食物被海水浸泡过都会变得咸而苦涩,本就甜腻的蜜饯混合海水,滋味恐怕胜过绝大多数所谓的黑暗料理。
可在这个节骨眼,对于陈舟而言,已经没有比这块蜜饯更好的食物了。
他皱着眉,掰下一块蜜饯送入口中,细致地咀嚼着。
那味道糟糕极了,过量的糖产生极重的甜味,却又无法完全遮盖海水中盐分和矿物质的咸苦,再加上属于藻类淡淡的鱼腥味,汇聚成令人作呕的大杂烩。
而且越是咀嚼,蜜饯的味道在口腔中越浓厚,越难以散去。
起初陈舟差点没忍住把蜜饯吐出去,但他最终强迫自己适应了这股滋味,并专注地享受起这份“鲁滨逊的馈赠”,摄取食物中糖分带给他的能量。
发齁的甜蜜感和食物带来的些微满足刺激了多巴胺的产出,陈舟的心情迅速好转。
他本想一次性吃完整块蜜饯,又想到蜜饯的分量实在太少,就算吃光了也不足以补充体能,待会肯定还要吃一些鱼蟹虾贝等生食,它们的味道可能更糟,应该留一些蜜饯就着吃,不然很可能无法下咽。
珍而重之地将小刀和剩下的蜜饯装进裤兜,搭上鲁滨逊的外套,把其余衣物和鞋子留在坡上,提振精神,陈舟走进岩滩。
从凌晨开始上涨的潮水此刻已经淹没大半个岩滩,棋子般的石块沉没在海中,浪涛像一只力竭海螺柔软的腹足,缓慢疲累地向前翻涌着。
随着潮水爬上滩地的虾蟹攀上滩地,集结成大队争先卧沙,或倒腾双螯,或抖动肢体,在浅水中翻起一团团泥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