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朱厚熜眼神深邃,紧紧盯着对联,旋即口中不禁轻声吟诵着这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诗。
见状,陆炳眸子也是一凝,凝视着对联。
只见那对联笔力雄浑,犹如苍松劲柏,跃然于纸。
待看清上面的字迹后,整个人猛地一震,呼吸也是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啊……这是先帝的字迹!”
他激动地转过头,望向神色凝重的朱厚熜。
朱厚熜沉默不语,片刻后,出声问道:“你可曾见过堂兄的字迹?”
“见过,是家父给我看的。昔日,他曾随先帝亲征漠北……”
朱厚熜眉头一皱:“亲征漠北……难道是应州之战?!”
据史书记载,朱厚照亲自出征的,也唯有此役了。
心中暗自思忖着,遂将目光投向陆炳,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见到皇帝投来好奇的目光,陆炳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缓缓说道:“正德十二年,蒙古鞑靼小王子率五万铁骑如暴风骤雨般侵犯我大明边境。”
“边关告急,黎民百姓深陷水深火热。先帝得知此事后,龙颜震怒,即刻拍案而起,决然下旨要御驾亲征!”
言及此处,陆炳的面庞上闪过一丝激昂之色,仿若自身也置身于当年那场气势磅礴的战争之中。
“先帝统率大军一路疾驰,马不停蹄,终至前线,便与士卒们同食同住,同甘共苦。”
“此等举动极大地振奋了士气,使全军上下齐心协力,众志成城。”
陆炳越说越是兴奋,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在激烈的战斗中,先帝更是身先士卒,御马杀敌!”
“最终,经过一番殊死搏斗,我军斩敌数万,成功击退了鞑靼……”
“其实,先帝也是积极有为之人,并非是传闻中的那般只会吃喝玩乐,不干正事。可惜了……他时运不济,大业未成便弃天下,犹弃敝蹝……”
朱厚熜轻声哦了一声,他知道《明史》可不是像陆炳所说的这样记载……
《明史》甚至是《明武宗毅皇帝实录》中对“应州大战”的评价是——
“是役也,斩虏首十六级,而我军(死)者五十二人,重伤者五百六十三人,乘舆几陷……”
“是后岁犯边,然不敢深入。”
……
简单来说就是,在应州之战中,明军仅仅是歼敌十六人,而自身却折损五十多个人,伤者更是多达五六百人!
但是,在此战之后,鞑靼再犯边关时,便不敢贸然深入了……
明眼人都知道,数万骑兵交战,怎么可能才出现这么点伤亡……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要说如果不是故意抹黑,恐怕没人会相信。
况且,《明史》有关记载里边更是自相矛盾,难圆其说。
……
这是朱厚熜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了解“堂兄”朱厚照,想起他的死,总觉得有些蹊跷离奇……
由此可见,有时候历史就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史书上面所记载的事情不一定都是人尽皆知的历史真相。
“大明朝的政治氛围可真是水深得很,以后行事可得要小心再小心了……”
心里这般暗暗告诫自己,朱厚熜再次凝视地图,目光落在漠北以及辽东。
片刻后,执起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他想起朱棣五次亲征漠北的史实……
永乐七年(1409年),明成祖朱棣遣淇国公丘福领十万大军征伐鞑靼,结果全军覆没!
为了彻底解决蒙古之患,朱棣决意亲征漠北。
自永乐八年至永乐二十二年,朱棣第五次亲征漠北,凯旋归朝途中于榆木川薨逝。
五征漠北虽未能彻底根除蒙古之患,但是有力地打击了蒙古势力,守护了大明朝的边疆安宁。
然而,如今边关却又是秋风瑟瑟,山雨欲来……
……
陆炳直勾勾地看着那个被朱厚熜勾画的红色圈圈,眼神露出一丝炽热:“当年太宗文皇帝五征漠北,一路打到了成吉思汗称帝的地方。那个地方叫……叫……恒河!对,就是恒河!”
“……”
“什么恒河……你小子看过地图没啊?”
“那叫斡难河。”朱厚熜轻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儿地说道。
见状,陆炳略显尴尬地挠了一下后脑勺,旋即咧嘴一笑:“嘿嘿,管它是什么河呢。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之处,皆为我大明之疆土!”
说着,陆炳霍然抬头,双目熠熠生辉,看向朱厚熜,朗声道:“大哥,我也想亲率大军北征,仿若大汉双壁——卫青、霍去病,英勇无畏……直抵狼居胥山,祭天封礼!”
封狼居胥,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谁不想建功立业?
都想!
卫青,霍去病想建功立业。
李世民想建功立业。
甚至是陆炳也想建功立业。
他,朱厚熜难道不想建功立业吗?!
……
……
听到陆炳这么一说,不知为什么……
此刻,朱厚熜只觉得自己的心中似有一团烈焰正熊熊燃起,原本沉静如水的眼眸霎时炽热如火。
目光一凝,再度看向地图,旋即右手轻抬,修长的手指稳稳落在地图上漠北之地的标注处,然后低声吟唱:“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
稍作停顿,继续轻声吟唱:“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何惜百死报家国……”
他唱着唱着,仿佛看到了大漠孤烟起,金戈铁马踏征途,汉家子弟威震四海八荒!
天下臣民如众星捧月一般,紧紧围绕在自己的四周高呼万岁万万岁!
是梦吧?
是幻吧?
不!
两京一十三省算什么?
朕要威震四海,君临天下!!!
“迢迢八荒寰宇,任我子弟翱翔!”
……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随着最后一句词的唱出,朱厚熜嗓音几近嘶吼,慷慨激昂的歌声仿若阵阵惊雷,在空旷的乾清宫内激荡回响,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