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些天，侯海的心情一直比较郁闷。总裁换届在即，公司流言蜚语四起，小道消息满天飞，自己能不能连任，说实话，他心里没有底。

在鑫凤投资的管理体系里，设置有一位总裁与三位副总裁。总裁侯海负责集团全面运营；副总裁郑文彬分管集团文宣、采购版块；副总裁韩继刚分管地产开发版块；后起之秀陈浩分管一年前新成立的文旅投资版块。对于这三个潜在的竞争者，侯海私下里不止一次思考过，郑文彬已年过六十，尽管他和侯海一样是公司创立时的元老级人物，与老板一起经历了三十多年的风风雨雨。他本人是文科出身，文笔很好，在公司创业前期老板大多数文案工作都交给他来处理。他本人为人低调，处事谨慎，思虑周密，跟随老板这些年，从来没有违背过老板的意愿，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私下也和老板走得比较近。在鑫凤投资股改之后，一直扮演着老板心腹与智囊的角色。正因为他的性格稳重、内敛，为老板出谋划策绝对胜任，缺点就是守业有余，开拓不足。作为必备开疆拓土，纵横捭阖的总裁候选人，郑文彬显然不是理想人选，再加上年龄等自身原因，无论是集团董事会，还是他本人皆无意于总裁岗位的竞争。因此，另一位副总裁韩继刚则成为侯海最大的竞争对手。今年四十五岁的韩继刚身体健壮，经验丰富，精力充沛，正处于干事业的黄金时期。此外，近年来他一直负责集团的核心板块地产开发，取得了令人瞩目的业绩，使他在集团内部个人威望大增。他本来是侯海最大的竞争对手，但现在情况有所变化。谁也没有想到这么一颗集团未来之星竟栽倒在一桩桃色绯闻里。被搞得声名狼藉，甚至差点丢掉副总裁的职位。

半年前的一天，集团高管及董事会部分成员同时收到一封匿名小视频。小视频的男主角正是集团副总裁韩继刚。故事内容很单调，讲述韩副总裁与一位年轻女子在某酒店房间上演成人版动作戏，尺寸之大完全可以媲美日本的专业片，而且该视频制作精良，画面高清无水印，韩副总裁那英俊且夸张的面部特写以及颀长健壮的身体暴露无遗，拍摄角度自然、画面流畅，专业性很强。据收到小视频的集团高管私下讨论，这个小视频不像是偷拍的，否则某些特色镜头是无法远距离完成拍摄的。再则该片的女一号也是看过视频的同仁私下讨论的话题，当时陈浩也收到了，下班后回到家里，把视频给唐小蕾看，还笑着打趣说你看这女一号身材火辣，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禁不住感叹说咱们韩副总裁艳福不浅啊！唐小蕾的注意点倒没有在女一号的身材上，而是女一号的面孔，她诧异地跟陈浩说，这不是两年前国内一个电视选秀节目出来的女歌手吗？还演过一部电影叫什么来着？是吗？陈浩接过手机，仔细揣摩了半天也没有想起视频里那个女一号叫什么名字，唐小蕾瞥了一眼有些发痴的陈浩：你的口水没流出来吧！陈浩赶紧安抚唐小蕾快要打翻的醋坛子：怎么可能？韩副总裁摊上这种事儿了，只怕在公司很难再混下去了！唐小蕾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怪只怪他自己德行不好。否则，哪有这桩子麻烦事……

本来，像韩副总裁犯了男人都爱犯的错，虽然不道德，但并不构成犯罪，不需要承担什么刑事责任。如同各行各业隐形的潜规则，你可以做，但你不可以讲，也不能拿到桌面上来上纲上线。因此，面对丑闻，韩副总裁并没有到了天塌地陷、不可挽回的地步。只要把事件知情者控制在最小范围内，公司针对此事快速进行内部处理，也算对当事人及公司声誉是一种保护。可事非人愿，韩副总裁的老婆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女人，遇事缺乏思考，特容易冲动。当她收到这则小视频之后，先是火速把韩副总裁从公司召回家来大骂了一顿，本来韩副总裁在公司受尽非议与白眼，压力很大，人的精神濒临崩溃，没想到回到家里还得遭受母老虎的欺凌与挖苦，一时没压住火气，失手推了一把又哭又闹的老婆，然后负气逃离了家门。这下可惹恼了老婆大人，使劲给他打电话要死要活，无计可施的韩副总裁只好关掉手机图一时清静。没想到第二天他刚到公司，愚蠢的老婆竟带着娘家人闯进了他的办公室，不由分说，拿起办公室的东西就砸，这一下动静弄大了，集团保卫处立马报了警。不一会儿，辖区民警接到报案就到了，把韩副总裁及韩副总裁老婆与娘家人一并带到了派出所，这事一下子就闹大了，想瞒都瞒不住，不但集团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就连路边小报也跟着凑了一回热闹，头版头条刊发了韩副总裁的“光辉事迹”，搞得公司异常被动，基于危急公关考虑，董事会不得不对韩副总裁进行严肃处理。眼看韩副总裁就要被董事会那帮老家伙扫地出门，灰溜溜走人的时候。谁料老板唐鑫会及时出手，他要给韩副总裁争取了一个改正的机会。鉴于韩副总裁平时工作卖力，恪尽职守，并对集团发展立有大功，再则闹点婚外情也算不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最终董事会的那帮老家伙在老板的极力担保下，慎重研究决定保留了他副总裁的职务及待遇，但对他的分工进行了调整，将集团地产开发的负责权移交集团总裁侯海主?，他本人仅负责集团开发楼盘的物业管理板块的工作。

其实，始作俑者导演的这出戏并不算高明。曝出韩副总裁这则丑闻，无非是要搞臭韩副总裁，而明眼人都知道从这件事中获利最大的受益者肯定就是背后策划者。但说话要有证据，否则于事无补。倒是韩副总裁这起丑闻的收场让人大跌眼镜。事后，韩副总裁与老婆协议离婚，这回老婆没有跟他大吵大闹，两人协商分手，平静地去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韩副总裁把所有财产包括车子与房子、存款都留给了这个与他曾经同甘共苦患难与共且已过半百人老色衰的老婆，他自己净身出户。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小视频里那位女一号一位并没有多少知名度的三线女歌手竟然不嫌弃已经变成穷光蛋且臭名昭著的韩副总裁，开着她那辆并不值钱的二手丰田车发疯似的把成都大街小巷找了个遍，终于在离环球中心不远的一幢单身公寓里找到韩副总裁。敲开门之后，不由分说就把韩副总裁连人带物弄上了车，接回了自己在私人小区的家。于是，两个并不被外界看好的男人和女人开始了新的生活。谁说戏子无情？谁说这年头没有真爱？只不过经过这一系列变故之后，韩副总裁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沉默寡言，工作虽然很卖力，却很少在公开场合表达自己的意见。在集团高管会议上，更是听不到他的发言，无论谁说什么，他都表示尊重，从不反对。每天上下班和集团普通员工一起去食堂排队打午饭，一起挤地铁上下班，低调异常，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重新赢得集团上下员工的尊重，股东的信任是当务之急，对于下届总裁的角逐，侯海已经把他排除考虑范围之外了。

集团第三位副总裁陈浩，是一年多前才刚刚提拔起来的副总裁，原本论资排辈他对侯海连任并不构成威胁。由于鑫凤投资属于股份制公司，根据集团公司章程规定，董事长由股东大会选出的董事会成员推荐选举产生，董事长是董事会的召集人，董事会对股东大会负责。唐鑫是公司持股份额最大，对公司有相对控股权，毫无异议由股东会推荐成为董事会核心成员，并由董事会选举担任集团董事长。而集团总裁不仅由董事长提名，同样也要争取到董事会大部分董事的支持才能在董事会上通过任命。总裁对公司运营结果向董事会负责，董事长是总裁的直接领导，但董事长是不直接插手运营团队的具体运营管理工作。鑫凤投资企业管理架构大抵如此。因此，分管文旅投资的副总裁从集团管理体系来说，他直接对总裁侯海负责。董事长是不能隔级插手副总裁的具体工作。但这仅是理论上这样讲特别是民营企业，在很大程度上，企业老板的眼界格局与行事风格往往决定着企业文化与发展潜力。最近几个月，侯海发现苗头有些不对，老板不但把手伸了过来，还管起了具体项目，过问项目进度，事后也不向他这个集团总裁通气，这一下子把侯海搞得相当被动，这事要换作平时，可能侯海会通过第三方或者自己私下委婉向老板表达意见，自己责任范围内的事还是由自己负责，咱们按照预先设计好的游戏规则办事，互不侵犯，不劳老板您亲力亲为，往一线上冲。再说你那小心脏也承受不起这个累。可正当在总裁换届的这个节骨眼上，老板的举动就不得不让人产生联想，就是傻瓜也能看得出他这是为陈浩拉政绩，为陈浩上位铺路。因为他是他未来的女婿，将来是一家人嘛。

由于陈浩的迅速崛起，让原本对连任就没有信心的侯海内心更加沮丧与惶恐。凭唐鑫在董事会上的一言九鼎，陈浩得到他的有力支持，就算智商再低也能预测到总裁换届的结果。本来，侯海还想着利用换届前这一段时间先私下和董事会那帮老家伙先沟通沟通，联络一下感情，提前摸摸底。没想到唐鑫又出招了，前两天侯海接到董办通知，老板让他代表鑫凤投资去一趟香港参加一个地产行业交流会，往返需要一周时间，回来后马上有一个由市政府牵头，成都地产投资促进会主办，鑫凤投资承办的综合性地产开发研讨会，连筹备举办一个月的时间又没了，老板打的是由时间换空间的战术，让他根本没有私下搞串联的机会。于是，侯海把总裁助理贾三强找来商量。贾三强三十多岁，做事还算勤奋，对侯海也很忠心，侯海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都会找他来商量对策。对于陈浩上位呼之欲出的局面，贾三强情商有限，抓耳挠腮思考了半天，一时也没想出妥帖的应对之策。最后，贾三强跟侯海献计说，侯哥，我看要不让子弹先飞一会儿，咱们静观其变，你呀先按照老板的意思去香港，这几天我先私下打听一下董事会那帮老家伙他们的想法，先摸摸底，你在香港参加完论坛开幕式后，会务组安排的项目考察就不要参加了，可以提前回来，理由就是要牵头筹备下个月的地产研讨会，这样就有时间与各董事会成员进行互动。侯海一想也对，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安排了。侯海想了想，问贾三强：除了向董事会成员拉票，这事儿还有其他招没有？贾三强搓着手说：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根子还是在陈浩身上，如果能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这事就更保险了。说到这里，贾三强看着侯海说：哥，我问你一句实话行不行？侯海说：你说，我实话实说，如实相告。贾三强说半年前韩副总裁那起小视频是你找人拍的？侯海一瞪眼，气不打一处来：贾三强，你也以为这事是我干的？说罢，他一指办公室的吊灯，厉声对贾三强说：今天我对灯起誓，老韩这事要是我干的，灯灭我灭！侯海话音刚落，办公室的吊灯突然莫名就真熄灭了，这一下把侯海吓得面如土色，气呼呼蹿出门，推开隔墙总经办的门，冲着总经办的人发飙：怎么就停电了？难道集团连电费也交不起了吗？总经办的人从来没有见过总裁发这么大的火，赶紧跟维修中心打电话，才知道物业公司今天下午三点有检修，属于临时停电。其实昨天物业公司就对大厦入驻的业主单位下过通知了，维修中心没有及时上报总经办，完全属于工作失误。侯海得到回复后，不再说什么，悻悻地返回办公室跟贾三强解释，说老韩这事真不是我干的。并再三强调：我侯海做人做事光明磊落，就算与老韩有竞争，也会正大光明，公平竞争，怎么能干出这种为人所不齿的事情来？贾三强这下迷惑了，能一下子知道所有集团高管与董事会成员的邮箱，能符合这个条件的人不可能是外面的人啊，如果是这样，从获利角度来反推……贾三强迟疑了一下：难道说是陈浩或者东方文娅干的？侯海无奈地一摊手：鬼知道，反正不是我……贾三强一笑：我们不用去研究是谁干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招的确很管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