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延伸出无边无际的空洞。
漆黑的环境里一切很是陌生?
不,并非如此。
阿泉的思绪回答着自己,男生又继续沉思。
没错,他对身处漆黑(或者说黑暗)的感觉,是有过一点点切身体会的。
那这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呢。
泉思考着。
他在脑海之中,紧紧抓住那熟悉的感觉,让那感觉形成一条细细的丝线,指引着他探寻下去的方向。
泉就这样顺着记忆的细线,潜入自己深层的记忆海底。
是的,那种熟悉的感觉并非记忆混乱,也并非来自虚无,而是来自一件事情。
一件随着年龄增长而日渐模糊不已的事情。
如今,关于那件事情的记忆细节已模糊得像一张浸泡在水里逐渐失去字迹的纸张一样。
或者如同白色雨雾笼罩下的群山,所有的一切都藏在白岚里。
不过,泉还是能记得事情大概的。
因为那时候,他在漆黑之中,遇到一只美丽的鸟。
一只白鸟。
那时候,孩童的他读着稀奇古怪的志异小说。
当时,泉满心憧憬,憧憬着自己也能像志怪小说里的主角一样,有一番奇遇。
如此往复,他边读着小说,边在窗前看着群山,期待着自己心中催生出来不切实际的幻想。
时间飞逝。
某个橘红色天空的傍晚时分,泉在山边看到了一点白色的柔光。
男孩记得非常清楚,因为那白光在漆黑的森林之中非常显眼。
柔和的光,在泉的眼前飞入到了漆黑的山中。
那是异样的事物。
男孩心中激动,于是,他便只身朝着树林深处跑去了。
男孩全然察觉不到危险,整个脑袋里只有追寻白光的小心思。
如此驱使之下,他又加快脚步,忘我的奔跑,忽略了周围的一切,没注意橘黄色的天空逐渐昏暗,也不在意脚下平坦的路面渐渐变得凹凸不平。
他一心只为细细看一下白光。
就这样,泉一路进入了森林深处。
漆黑的世界里,仅剩下他一人。
当身边尽数是陌生的环境时,泉才发觉情况的不对劲,但一切都为时已晚,他已太过深入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夜幕加深,泉孤身游荡在黑暗的树林里,在这漆黑的空间里感受着各种未知的异动。
泉心中渐渐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与压迫感。
他本不应该踏进这里。
后悔已然无用。
孩童的他在黑暗中越走越累,不仅没找到白光,也没找到回去的路。
无论哭与喊尽皆无用,当然,泉也没有哭喊什么,或许是因为太累的缘故吧,哭和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黑暗中耸立的树木如同一个个身披黑衣的扭曲细长身影,它们沉默着,包围着泉,迷惑他的视线,让他不断地在树林里兜圈。
随着体力消耗殆尽,泉感觉自己已经走不出这片森林了。
他在这片漆黑森林之中彻底迷失了。
浑厚的漆黑,填满周围的一切,它将天与地,树木与生灵,甚至是看不见的空气,尽皆吞噬。
吞噬完一切的漆黑,朝男生的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
“喂?泉,你怎么了?老师他……”
远方的一声呼唤,让泉浑身一颤,随即,那呼唤如一枚小石子,深深坠入泉回忆的水池里,水面上的涟漪将这份深层记忆画面扰乱,让一切逐渐失去形质。
那件事情再一次沉回到最深的记忆海底之中。
泉只感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上直推。
不知过了多久。
泉感觉到了一阵温暖,随后,耳边响起一阵钢琴声。
是勃拉姆斯的钢琴曲。
泉睁开眼睛。
眼前的漆黑完全没有了,视野里仅有灰白的铝扣板天花以及凹嵌在天花上的白炽灯板。
苍白的光正照耀着周围的一切。
“你没事吧?”熟悉的声音传入泉的耳中。
泉逐渐恢复所有知觉,一股消毒水和清洁剂混合所发出淡淡的味道适时地直直钻进他的鼻尖里。
他侧目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泉床边座位上,一个长得俊俏的男生正大模大样翘着腿,坐在一旁看杂志。
“飞鸟同学呢?”泉心头一动,他起身茫然地看着窗外。
漆黑的天空中。
只有稀疏点点的星光。
“嘿,你怎么惹到飞鸟同学了?”阿信关掉了收音机,放下杂志,撇眼看着泉。
泉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盯着阿信。
“噢,我猜猜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这人莫名其妙跑去跟人家表白,然后吓坏人家了?”阿信说着自己莫名其妙的推测。
“你可闭嘴吧。”泉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放心好了,七濑同学去找她了,她说会帮你好好解释的。”阿信喝完手上那一罐饮料,之后,他随手递出一瓶罐装饮料给泉。
“最后一罐了,给你糟蹋到只剩下两罐能喝了。”
看来自己是撞上阿信了。
“多谢。”泉现在没心情喝什么饮料,他扭头看着身旁的阿信。
阿信脸上明显有淤青,白色的校服衬衣上也有褐色的污迹,一切都在白炽灯下显得格外显眼。
“抱歉撞上你了,不过你这么硬朗肯定没事的,饮料的事,算我欠你个人情。”
“这买卖还算划得来。”阿信笑了笑,合上了杂志。
我还是没追上她。
泉想帮一些忙,但好像总是背道而驰。
......
幽幽黑夜已然降临,时光毫不留情飞逝远去,掠过世界留下白天与黑夜。
A班里,泉呆坐着,闲暇的时间里,他不时望着最为靠后角落的“大神位”。
这个靠窗最后的座位,如今孤寂无人。
晴朗的窗外,清凉的风抚弄着窗边白皙的窗纱。
那白纱静静刷着那张洁净无人的桌面。
朦胧之间,泉似乎看到那桌子上泛着一丝丝洁白的柔光。
飞鸟同学在干什么呢。
阿泉愣愣发呆,他私下也写了很多道歉信,也演练了很多不同场景下的道歉,可如今,却没有一丝说明的机会。
自那以后,那件事情由阿泉与七濑汇报给了高桥老师,结果当然是,赔偿与道歉以及相应的惩罚。
飞鸟默然无声,静静接受这一切。
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她没有出现在班级之中。
没有抓住机会给自己失礼的举动道歉,泉心中始终有些介意。
课室里,坐在附近的阿信亦如往常,滔滔不绝地讲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而阿泉无心去听,只是随口敷衍的应答着自己的损友,也幸得阿信自顾自说得畅快,丝毫没有察觉泉的失神。
如今阿泉回忆里,时常闪出那冰冷的眼神。
飞鸟同学什么时候回来呢。
下课后,泉弯腰倚靠在走廊的围墙上,抬头凝望着蔚蓝的天际。
他才发觉,原本天空上成群的鸟最近少上了许多。
......
剑道部内。
竹剑碰撞的声音,气合的嘶吼如同迸溅的水花,响彻整个宽大的训练道场。
道场内,均是身穿正蓝色道服,身披全套护具的高中生们。
他们拼尽着全力挥舞着手中的竹刀,只会追求突破如今的自己,只为突破自己,战胜敌人。
不停地挥剑,直到热汗浸湿他们的道服,直到汗珠从完全湿润的头巾上滑落到他们的脸颊。
一轮又一轮的急迫轮换,几乎没有让人有多少喘息的机会,如此高强度的练习,让泉多少遗忘了愧疚感。
日常失踪的“水月学姐”,以及无数次被竹剑击打所带来的疼痛。
身上的汗珠逐渐带走泉身上的力气与敏捷。
气喘如牛的泉被对手突破了防御,完成了一个漂亮的打面。
(剑道运动中,打完MAN后通常双方就会身体碰撞在一起。)
这一次被打完MAN,对手自然也要冲撞过来。
泉做好了准备,可两者一交剑冲击,泉的中段架构立刻便土崩瓦解了,男生随后无力的倒在地板上。
面部护具内,泉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高强度的体能对抗让他心脏狂跳不止。
击败泉的男生缓缓放下手中的竹刀,快步走上前来,向泉道了一声“没问题吧?”
“没事。”泉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出热气。
原本正蓝的道服,已经被汗水染成深黑,潮乎乎地黏在泉身上。
面前这个击败他的男生是竹内俊,和他同一个班,就是那位新生代表“模特”,一年级新成员里,他的实力相当拔尖。
泉每一次都在他手上吃亏,鲜有进入第三回合的机会,往往前两回合已早早落败了。
然而,最近的竹内有点神不守舍的样子。
泉能明显感觉到,他对阵竹内已经能轻松进入第三回合,甚至有些时候已经可以战胜竹内了。
当然,只是那种失神状态下的竹内。
“中山同学,我……想问你一些事情。”竹内伸出手想拉泉起来。
“请说。”阿泉摆了摆手,谢绝了竹内的好意,他自己艰难地站了起来。
“嗯。”竹内看着阿泉的谢绝,轻笑一声,接着道:“是这样的,飞鸟同学那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可以详细和我说说嘛?”
阿泉盯住竹内的脸。
竹内那张英俊的脸如今深深藏在厚厚的面金护具后面,只能依稀看到里面竹内黑眸倒映的光。
阿泉没有思考太多,只是点了点头,如实将详情说了出来(当然得,泉略去了收拾飞鸟私人物品的部分)。
.......
黑夜降临,所有的练习成员做完冥想过后,道场上便没有几个人了。
泉收拾完自己的护具,当他正要离开时。
瞧见剑道部的宣传栏上,贴着一张海报:黄龙旗剑道大会。
二旗之一的大型剑道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