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楼的书房人去屋空,只剩下大敞四开的窗子和系在窗边的十几尺粗布。
从此聂云凡一去便是一个月,聂鸿儒派出去找人的家仆,大多被这“小祖宗”教训了一顿之后,空手而归。毕竟,书湘院不是练武场,这里除了聂云凡,几乎没有人会丁点儿功夫。从此,聂鸿儒对这个小儿子彻底失去了信心,每每和夫人谈起,便是一阵摇头。而聂云凡,也多亏着二哥聂云清的求情说理,才免除了老爹一次又一次滔滔不绝的大道理对聂云凡耳朵的摧残。
“清儿,这崽子这两天可算是动不了了,你便好好教教他读书吧!”聂鸿儒看着眼前脏兮兮却又受了伤的小儿子,心里既是关切,又是失望,沉默半晌,最后他嘱咐了聂云清两句,便双手一甩,头也不回地向屋外走去。
“大的不省心,小的也是这般让人头疼,这就我的命啊……”聂鸿儒自言自语着,口气中充满了无奈。
聂鸿儒走后,屋子里的四个人都轻轻地松了口气。聂云清坐在聂云凡的床边,他吩咐丫鬟准备了些吃的,然后扶着聂云凡坐起,舀了一勺粥,递到聂云凡嘴边。
“哎呀,哥,我没那么娇弱,自己来吧……”聂云凡推开勺子,便接过聂云清手里的粥,就着床边的桂花糕,哧溜哧溜一阵狼吞虎咽。
“小凡,你这次可是把爹爹气得惨了,我可从来没见过他发过这么大的火,竟然说起了脏话……”聂云清看着自己这个顽劣的弟弟,也是颇为无奈。
“我不爱看书,咱爹非逼我看那什么什么经书,还关我禁闭,我能不跑么……”聂云凡一边吃一边抱怨,似是一肚子委屈无处发泄,便和他最亲近的二哥唠叨不休。
“你倒是有理了?哎,你这一跑倒好,你哥哥我可跟着遭殃了,爹爹就说是我纵容了你,把我也骂了好几通,”聂云清苦笑着,讲述着这一个月聂云凡出走以来,自己遭受的折磨,“这两天你行动也不便,就按爹爹说的,认真读读书吧,不瞧爹爹的脸色,你也为你哥哥我着想着想吧?”
聂云凡把最后一块桂花糕吞了下去,然后抬起头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了十岁,一脸书生气的哥哥,最后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聂云清见聂云凡点头,才放下心来,然后他又叮嘱了聂云凡一些郎中临走时的嘱咐,让丫鬟为聂云凡洗漱更衣,吹了灯,便退出了房间,把门轻轻掩上。
此时屋子里,只剩下聂云凡一人。
一身玲珑的丝缎睡袍,头上束起发髻,一双眸子依然深不见底。梳洗之后的聂云凡,比之白天那些富家子弟,样貌竟犹有过之——这洗干净了,看起来是挺贵气的!
聂云凡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他把头转过来,看着窗外阒静的夜晚,一盏盏红灯笼在院子里晃动,院子不远处的墙根下,还有一株自己五岁时,亲手种下的一颗青梭树,此刻仔细观察,竟也长得枝叶繁茂,有模有样。
伤筋动骨,动辄百天。
看来这一次是真的可以在家好好休息休息了。
聂云凡出神地望着窗外,心里慢慢回忆着之前,发生在巷子里的,那场战斗。
吉三带着三个家丁一路尾随,终于在一段僻静的巷子里下手。两人见面,二话不说就大打出手。以一敌四的结果自然可想而之,更何况是一个孩子,与四个高出半个身长的成人动手。
一招“攘鳞之怒”,被四人中一名身材壮硕的大汉劈手抓住,接着便是四人一阵乱棍狂殴。迅猛的棍子落在聂云凡的头上、身体上、胳膊上、腿上……聂云凡抱着头,咬着牙,一声不吭,眼神就像一头小兽,死死盯着不远处那被折成两截的,那根木棍。
他忘不了吉三重伤他之后,一脸恶毒和鄙夷的笑容。自己心里的那杆“绝世之枪”,竟然折断得如此轻易,没有任何还手的力气。
“实在是太弱了……”腿上断骨的阵痛,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聂云凡的眼睛有些湿润,他紧紧握着双拳,喃喃自语。
聂云凡心中的“英雄梦”,可不是这样的。
那是快意恩仇、纵马天下的酣畅淋漓。记忆深处年幼时那月下的一袭白衣,便成了少年聂云凡孜孜以求闻鸡起舞的最深刻的激励。
而这场少年时的惨败,却成为了聂云凡内心中,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磨灭的印记,不是因为失败所带来的屈辱,而是这场惨败,让聂云凡真真正正地认识到了,想实现自己心中的那个“英雄梦”,路还有多远。
“我要变得更强!”
当聂云凡的心里发出这样的呼喊之后,窗外忽然风过。那棵青梭树落下几片巴掌大的叶子,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