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穿过两军阵前的开阔空地,一直来到西直门前。
朱祁镇放眼望去,冬日灰蒙蒙的天空下,一道青黑色的高大城墙横贯南北,苍凉巍峨。
城墙上插满旌旗,每个垛口都有一管黑漆漆的大炮筒伸出来。
这里便是大明北京城。
瓦剌军兵临城下,而明军也没有一味龟缩城中防守,而是将主力集结于城外,背靠城墙摆好阵型,筑好工事,静静等待着瓦剌人进攻。
颇有一种破釜沉舟,视死如归的气势。
朱祁镇从马车上下来,被推到最前面,也先本人和十余名瓦剌骑士骑马紧随其后。
一直走到明军阵前二十步,也先才摆了摆手,示意停下。
望着近在咫尺的大明军阵,肃杀的气氛让朱祁镇不由得有些心悸。
这么近的距离,早就进入了明军弓箭手和火炮的射程,而也先身为瓦剌军统帅,却丝毫不害怕,甚至还和身边的瓦剌士兵们谈笑风生。
他并不是傻瓜,相反他很清楚,有朱祁镇在他手上,明军投鼠忌器,一定是不敢对他动手的。
离这么近,目的很纯粹,就是挑衅。
一来,能展现也先本人的勇气,激励己方士气。蒙古人很看重这个,懦夫是不配当老大的。
二来,也能打击对手士气——看,你们的皇帝在我手里!看不清?没关系,那就离近一点看!
果然,明军前线将领们见到太上皇朱祁镇本人出现,一个个都大为震惊。
明朝这些指挥使、佥事、千户等高级军官,都是世受皇恩的勋贵子弟,你可以怀疑他们的能力,却无法否认他们的忠诚。
当看到他们敬爱的皇帝如今衣衫脏乱,满面风尘的模样,很多明军将领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更有甚者,竟不顾军纪直接跪在了地上,哭出声来。
一时间,明军的阵脚都有些乱了。
朱祁镇不由得感慨:“这些人倒是挺忠诚啊,只可惜,他们所忠之人却是个窝囊废。”
也先看到这个场面,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时候,城门开了个小缝。
两名身着朱袍的文官走了出来,直奔朱祁镇面前,叩首行礼,口呼太上皇。
朱祁镇扫了一眼,都挺眼生,衣服上绣着四品云雁补子,想来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官,拉出来应付场面的。
这种场合,像总指挥兵部尚书于谦、右都督石亨这种高级别的大官肯定不会出来,毕竟皇帝在人家手上,见面之后除了被也先贴脸羞辱一通,没有任何意义。
当然,他们肯定也会在暗中观察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双方交谈了几句,也先本来点名要和于谦见面,但明朝只派了芝麻小官来应付,感觉被轻视了,表情明显十分不爽。
他不耐烦地用刀鞘磕了磕朱祁镇的后腰,示意他可以开口叫门了。
朱祁镇乖乖走上前两步,轻轻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他早就决定了,准备整个大活儿,刚才在后面一直默默攒新词儿。
他又不是朱祁镇,才不会乖乖听话,把也先交代的那通屁话重复一遍。
反正只是个梦,现实生活里当孙子也就算了,若梦里都不敢当个真男人,那还不如死了拉倒。
朱祁镇抬起头来,目光扫过面前的大明将士,无数双眼睛正在看着他。
他突然有些感动,胸中有一股热血正在上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最大的肺活量大声道:
“大明的将士们,且听我一言。
“我乃大明不肖子孙朱祁镇。
“土木之败,京师之围,皆我之罪。
“我愧对列祖列宗,愧对死去的将士们,愧对大明的百姓!
“我今天来这里,只想证明,我朱祁镇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诸位将士,请听我号令!
“我身边这个人,就是鞑子首领也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