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视厅，刑事部。

部长办公室内。

天野凉子挂断电话。

先看了眼身旁侧耳偷听的长泽瑛海，随后看向神色闲淡的小宵部长，问道：

“部长您让我转告真叶那句话，原因是？”

今天临近下班的时候，天野凉子和长泽瑛海两人就被佐藤理事官叫到了部长办公室内，说是有两件工作事情需要处理。

一是强行犯三系系长一职的确定，那位留学归来的年轻人今日便会入职警视厅刑事部。

二是，一起陈年旧案。

闲坐了许久，直到远山真叶打来电话，天野凉子才明白第二件事情指的是什么。

远山真叶今晚要参加的宴会，是在宫野一家的豪华庄园内举行。

而当年负责父亲天野拓哉因公殉职一案的，正是那时还未成为搜查一课课长的宫野太郎。

典雅办公桌里侧。

小宵切敏郎双手交握于身前，暗笑一声，这孩子，真是和老学姐一样的性子，姐弟两人的性格互换一下，似乎更有利于两人的职业发展。

做弟弟的，缺少了几分朝气，做姐姐的，直率得锐气十足。

“一句话，哪有那么多深意。”小宵切敏郎笑着摇头，目光略有散空：

“年轻人，狂妄也好，自大也罢，都是可以被理解的，至于老人们能不能接受，未来总归都是年轻人的。”

你儿子犯罪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态度……长泽瑛海心中腹诽一句，非常不理解一位警衔为警视长的刑事部部长，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一个不是刑事警察的心理医生。

难道？

部长和远山真叶那位20年多前因公殉职的警察父亲有交情？

又或者当年那起旧案，与小宵部长有关？

心中做着猜测，长泽瑛海忍不住看了眼天野凉子。

方才远山真叶打来电话，通过简短的描述，长泽瑛海得知这个心理医生似乎平白无故就被大冈红夜揍了一顿。

但是结果好像不是太好——

大冈家族的嫡女，香取神道流免许皆传的门人，竟然没打赢一个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人，而且还让这家伙打电话来告状。

所谓大冈家族的荣耀也不过如此嘛，是时候让她腾让出盟主之位了……长泽瑛海心情好转几分，又听见天野凉子询问道：

“所以，您是知道宫野家发生了什么？”

小宵切敏郎的态度，在长泽瑛海眼中过分地和蔼起来：

“有猜测，有应对，你需要知道的是，事情如何发生，事情的过程如何曲折，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情的最终结果。”

天野凉子微微蹙眉，倒不是因为这套充满说教意味的言语，“那么部长认为，是谁杀害了宫野局长的女儿？”

身为警察厅刑事局局长的宫野太郎，按照警衔级别来说，算是刑事部部长小宵切敏郎的半个上级。

不过作为地方警察机构中的刑事部部长，直属上级是警视厅的警视总监，需要负责的是东京都公安委员会，对于上级警官刑事局局长发出的指示与命令，执行与否并不重要。

“重要吗？”小宵切敏郎反问。

长泽瑛海额角一跳，忽然感觉办公室内的氛围低了几度，然后她就听见符合天野凉子一贯行为的直率回答：

“作为东京都刑事警察，我觉得非常重要。”

房间内安静了几秒。

就在长泽瑛海想着出面缓和下气氛的时候，办公室房门被人敲响。

得到部长应允后，一位身穿黑色正装，内里白衬衫黑马甲，打扮偏于英式，背头发型梳得一丝不苟，面容瘦削端正，眉头较为疏淡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以标准的75度身姿鞠躬，混杂美式发音习惯，嗓音恭敬说道：

“部长，水原薰的妹妹水原葵子，现在警视厅强搜查一课强行犯三系接待厅内。”

…………

“事情的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的结果如何。”

宫野家豪华庄园，别墅一楼大厅。

焦虑不安的宾客当中。

听见朝夜新闻大主编水原薰的小声询问，青山不二郎得意笑了笑，用小宵部长的经典语录做出回应。

“真是你做的？”水原薰眸光闪烁了下，环顾一圈身边的宾客们，压低嗓音问道：

“这就是你所谓精密无缺的计划？”

用氰化物杀掉一人，然后嫁祸给远山真叶？

青山不二郎笑眯眯故作感慨了一句：“事出突然，迫不得已罢了。”

“蠢货！”水原薰皱眉斥责道，“这种低劣的手段也叫精密计划？就凭远山真叶他手上沾了点氰化物？你们警察查证的不在场证明呢？能够证明是远山真叶是凶手的证据呢？”

青山不二郎看了眼情绪不太正常的知名女记者，被这句“蠢货”激怒了一下，语气不觉加重了几分道：

“要我再重复一遍？事情过程不重要。”

“是谁杀害的宫野优惠子重要吗？不重要，一个作风放浪不守廉耻的女人死掉，她的丈夫会伤心？她的女儿会难过？关心杀人案件的人会在乎？绝对不会！对于关心这起案件的人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远山真叶在这个时间点上，就是嫌疑人！”

“是不是远山真叶犯罪作案重要吗？同样不重要，因为没有人会在意这件事情，没有人会在意案件真相，东京人只会在意的是，曾经的名侦探、名心理医生，帮助警方侦破无数刑事案件的‘平成警察救世主’，现在却成了犯罪嫌疑人，只有这种反差感，才能引起人们的兴趣。”

“东京人亲手毁掉他们亲手造就的‘神明’，这种心理快感正是他们需要的！”

水原薰呵了一声，心感荒诞问道：

“所以，你是想让我用朝夜新闻主编的身份，比警方更快一步给远山真叶定罪，在舆论上宣判远山真叶有罪？”

“你只是如实跟进报道这起杀人案件。”青山不二郎重重强调一句，旋即见到周边几名宾客诧异看来，忙收敛神色，皱起眉头，深感悲伤般小声道：

“不是要你运用手中舆论宣判，而是要你‘客观、真实、详细’地将案情公布出去，公众自然会宣判远山真叶有罪。至于事后的真相，事后远山真叶的解释，谁会在乎呢？”

说着似乎觉得这句话过于主观果断了些，青山不二郎思索着，搬出一句经典言论试图增强说服力：

“你要知道，群众没有真正渴求过真理，面对那些不合口味的证据，他们会充耳不闻。只要能向他们提供幻觉的，都可以很容易地成为他们的主人。”

“这种观念陈旧，早该埋进垃圾堆里的东西，能为你证明什么？”水原薰冷笑一声，直接点破道：

“你现在要我做的，不就是要我掩藏部分事实误导人们，试图用东京人的感性直接结束案件，在舆论大众层面宣判远山真叶‘名声’死亡？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借着舆论力量，迫使警方不得不做出应对？比如拘押远山真叶？然后你就可以针对他了？”

青山不二郎深吸了口气，这种被人当面揭穿了心思的感受，很是让人难堪。

稍稍平复了几秒钟，他挤出微笑说道：

“我们是同一个组织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