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闻风声鹤唳,她吓得根根青丝冲天倒立。不敢回头,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喘息,仗着“蒹霞露飞霜”,舍命飞身疾走。
奔出数箭之地,身后依然如狼似虎,眼见前路被堵,唯有回转,亡命城中。
无限惊惧,忘乎所以,全力奔逃,不知东西。
幸而“疯缠三子”要事在身,并不将她放诸于心。能够死里逃生,纯属侥幸。虽是窃喜,更是心有余悸。
不知不觉之中,又绕回“蒹霞粥坊”,眼望匾额,呆呆发愣。痛定思痛,渴念阿龙。
痛极念极,陡然想起“飞龙在天”,希冀再现。
溜溜又寻了半天,只换来无功而返。破衣烂裳,躲躲藏藏,白眼日盛,青眼愈衰。好运渐行渐远,厄运与时剧增。
左思右想,只剩迷茫:“他究竟是不是这一世的阿龙?倘若是他,何致陌生如此?倘若不是,因何相像如斯?”
她久随阿龙,一贯雷厉风行。有生以来,从未这般优柔寡断。偏偏阿龙不在身边,左思右想,难以决断:“我究竟是该留在蒹城,继续寻找“飞龙在天”?还是奔赴南虞阿龙世世代代居住之地,另辟蹊径?”
为难至极,陡然想起泰哥哥:“不如明日一早,先回南虞,泰哥哥待我极好,有他帮忙,寻阿龙大有希望。”
如此一想,豁然开朗。登时脑洞大开,陡然生出幼时的模糊记忆:人在南洋,驾着红色舢板,迎着碧波万顷,踏海冲浪。腾飞在身侧的那人又是谁?意气风发,笑意暖暖?可是泰哥哥?
遐想未尽,夜幕降临,无处安身,更觉寒气逼人。
她对着“恩公”给的银两,左看右看,依然舍不得住店。囊中羞涩,仅仅用来果腹,已是捉襟见肘,哪里还敢铺张?可是寒冷不可抵挡,可是小脚又受着伤,急需休养。
无可奈何,唯有忍痛奔行,好歹也能热身。不知不觉又将蒹城兜了个圈。“蒹葭粥坊”重现眼前。
终点又回到起点,起点却不是终点。
抬头仰望,栖栖遑遑,不知所终。孤孤单单,又冷又饿,在寒风里瑟缩。像雨打的菡萏,似霜冻的枯荷。
人间地狱,如此而已。
不,天使在人间!你看,那是什么?炫舞在风中,洁白如玉,晶莹剔透,飘飘落落,纷纷扬扬?
难道是雪?
啊,下雪了!漫天雪花轻盈飘逸,似九天玄女下凡尘,似月宫桂树飘玉痕,似凌霄弦乐滑轻云,似瑶池仙境落飞银。忽聚忽散,忽盘忽旋。似舞似奔,似飞似问。
她仰天长望,惊羡惊叹,如醉如痴。雪花落上她乌黑乌黑的长发,又顺着青丝打滑,织出一条条银色雪线,唱着飞歌,跳着乐舞,盘旋翻转,坠落而下。
寒风越吹越猛,雪花越舞越急,终成一面银装素网,泼白了屋顶,描白了街道,挂白了树枝,染白了大地。
日月终得休憩,天地融为一体。
迷迷茫茫不知望了多久,恍恍惚惚听到瑶琴丝竹。那声音和着漫空白雪,时而越飞越近,时而越飘越远,时而越炫越高,时而越荡越低。她不由入了迷,只觉寒冷也在渐行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