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杀声阵阵,直至夜半方息。房璐云尚不知冯邮已然殒命,只道是皇甫恢雨部与冯邮部骤然反目。及至天明,双方忽地沉寂下来,她经一番打探,方知冯邮首级已为皇甫恢雨所获,且已在送往万庆途中。
长掖宫曾为铅国皇宫,然铅帝赵暄迁都后,诸多金银宝物未能及时携走。泉山地底有一冰库,藏粮储肉甚多,足供千人食上十年,此乃薛银序决意与乌霞屿僵持于此之因。虽不缺粮,薛银序仍觉久困于此非宜,且定尘传书一封,为山如面所书。信中言明温荷华心怀不轨,骗走柳心泄的召窟。此琴虽价不菲,然更重者,乃召窟中藏有秘籍一本,乃是镇墟派之不传之秘《天魔音》。
薛银序遂忆起北圣之言,《天海潮生卷》四部曲中,其中一卷就是《天魔音》。
信中亦言及彼时之状况,温荷华窃《天魔音》前,柳心泄已察其蓄意接近之企图。在温荷华的挑衅与刺激下,柳心泄性情骤变,几近疯魔,敌我不辨,仿若幼时,遂误伤诸多无辜之人。温荷华身怀《沧海集》当中的绝技,乘此机钻空子,自柳心泄手下遁走。薛银序深知柳心泄已不能至蒲歌矣,然其必速带人离开蒲歌以寻回柳心泄,盖因柳心泄处极端险境,稍有差池,其必全然走火入魔,永难复归往昔之态矣。
须臾的静谧之后,泉山上升起一道狼烟,此乃碎盟与皇甫恢雨里应外合的信号。皇甫恢雨收编冯邮旧部,交由赵骥统率攻城。与此同时,薛银序在楚旗风、萧玉弓的护卫下,突破乌霞屿之重围。因两面受敌,长孙负雪难以兼顾,顷刻间双拳都遭受重创,难以抵挡攻势。皇甫恢雨率众轻易冲入城中,由于不知长掖宫之所在,四处狂奔寻觅碎盟的影子。他忽而灵机一动,仰头望向泉山的位置,围绕着泉山寻找长掖宫门,寻觅良久,宫门未见,却见一独臂女子拦住去路。
皇甫恢雨一眼便认出这个独臂女子就是迟秋塞,他在青寒州可是见识过她的厉害,心中闪过一丝寒意。
迟秋塞孤零零站在道路中央,她身后的七海营在她的指使下退至她身后八丈远,瘦弱的身躯仿佛要被马群带起来的风吹倒。她没有理会皇甫恢雨的问候,提着剑屈身向前,皇甫恢雨还未有所准备,但胯下的马儿受到了惊吓,挺起胸膛,前蹄腾空,身体立即向后仰。但这一下却让皇甫恢雨规避了这一剑,他单手缠紧缰绳,防止身体被马儿甩飞,手心用力拽着马头向外撇去,将马身横在路中,他顺手向后扬起马鞭甩了一下,这一鞭正好打中迟秋塞的后背,但仅仅是马鞭的尖触及到,并未造成大的伤害,却缠上了迟秋塞的那一条空袖子。
这一下迟秋塞毫无预料,她的白袍被拉扯开来,前身的扣子也因此被撕破,光天化日之下,一条十分洁白的破布缠在上身的抹胸和那条曾被人斩断的胳膊的断裂处,是她最不希望别人看到的地方,此时通通崭露出来。
迟秋塞羞愤交加,极力用剑斩断了那条袖子。
皇甫恢雨也傻了眼,他扔下马鞭,翻身下马,连忙向她赔罪。
迟秋塞仍掉剑,用手捂住残缺的断裂处,她大口喘着粗气,胳膊上的青筋暴起,看起来十分无助,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的青寒州,同样也是抒浪台,那个人毫不留情,用手中利刃想要了解她的性命,但第一下没有直接打在她的心口,他手一抖砍的有些歪,那条左臂成了牺牲品,迟秋塞没有喊疼,趁着那人一愣神飞速逃跑。胳膊虽然丢了,但还好在命还在。
迟秋塞依旧没说一句话,房璐云这时候赶了过来,将这番情形看在眼里,她抽出龙蛇刀,架在皇甫恢雨脖子上,但睁眼一看,刀口下的人不是皇甫恢雨,而是赵晴挡在他身前。房璐云大惊失色,连忙收回龙蛇刀,挑眉问她:“晴儿,你怎么在帮他?”
赵晴脱下身上的紫衫,披在迟秋塞的身上,走到房璐云身前将她的龙蛇刀装进刀鞘还给她。
“这不都是你让我做的吗?”赵晴刻意用天真的语气答道。房璐云此时心里五味杂陈,她心说:“我是让你帮他去找李泾渭,可没说让你护着他。”但在他人面前,她没说出口,眼神含着一丝责备。
二人情似姐妹,当下无需辩解,赵晴只是朝她微微一笑,来证明自己并无恶意。
迟秋塞心里舒缓不少,没有大发雷霆。她对赵晴的话心存疑惑,但她没心思去弄明白她们之间的事。
这时候长孙负雪追在薛银序后面也赶到此处,皇甫恢雨和薛银序终于汇合一处,乌霞屿被他们前后分割开来。
房璐云扯着嗓子对长孙负雪喊道:“二岛主,我们就此停手吧。”
长孙负雪一听更加气愤,她舍不得就此罢休,也不想退出城外,对着皇甫恢雨和薛银序的鼻子大骂起来,细数他们碎盟的罪过。
皇甫恢雨再次致歉:“先前的事是我皇甫恢雨一人之过,与碎盟和薛盟主无关,我在此向你们赔罪。”
“哼,你这个假惺惺的样子看起来就让我恶心。”长孙负雪依旧愤懑,不接受他的道歉。
“乌霞屿的二岛主,那夏仲义的事你是不是应该也有所表示。”皇甫恢雨问。
长孙负雪心想,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夏仲义怎能和乌霞屿受到的伤害相比。她对皇甫恢雨的话嗤之以鼻,双手捏紧了铁戟,想要找个理由跟他打一架。
房璐云挺身走到薛银序和萧玉弓面前,声音低沉且诚意十足地说:“一事归一事,此次确是我等之过,我愿向灵均派致歉。夏仲义的家眷,由我等负责奉养,蒲歌城我们也不要了。至于其余死去的那些人,我等亦有诸多伤亡,而且尚无他人为其殓葬,这般损失,便就此两清吧。”
薛银序扭头问萧玉弓:“这样你可满意?”
萧玉弓点头接受。
“既然西阁主没有异议,就依房师姐之言。”薛银序对房璐云说。
房璐云凝视着长孙负雪,见其仍一脸怒容,显然无法接受这一结果,心中的不满溢于言表,房璐云亦不便劝慰,唯有静候其怒气渐消。至于庄青葡,她本人对此事始终不甚在意,而迟秋塞的态度依旧模棱两可,此二人行事谨慎,远不及长孙负雪那般主动。他人的意见,房璐云亦不以为意,她对皇甫恢雨言道:“托你找寻李泾渭这件事,着实给你添麻烦了,不过此后无需再为我寻觅他了,你我之间再无亏欠,就此作别。”
说完她大手一挥,领着乌霞屿撤出了蒲歌城。
不用再找找李泾渭,皇甫恢雨心知肚明,这一切都随着冯邮的死全部失效。现在抒浪台中冯、李的势力几乎全部剔除。
薛银序再见到皇甫恢雨,见他有了一些往日的神气,似乎已从昔日的变故中走了出去,她颇为欣慰,对他“没想到再见到你,你竟成了抒浪台台首,世事真是变化无常,辛苦你施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