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玛拉的底层市民，对砍头山下的血阵事件抱有一种又怂又期待的复杂情感。

各个阶层能平等参与的话题不多，“天黑请闭眼”恰恰是其中一个。

不提一大早被如约出现的‘祭品’撩到高潮的邻里街坊，以及故意压低声调的兴奋，一列吸引了无数有心人目光的装甲列车，此刻沐浴朝晖，喷吐烟雾，疾驰在前往巡逻线的路上。

装甲列车前后六节，除去最前面被机车推行的平车和编在中间的邮车外，其余车辆都被钢铁装甲严密包裹，车轮暴露在外面的部分不足三分之一。

朝阳投射在外表唯一还保留有玻璃窗的邮车内，袅袅热气从杯子里蒸腾飘散，李铁和一个栗色头发的年轻人，正在窗口前对坐喝茶。

距离结霜的日期越来越近，早晨的玻璃已经开始凝结露水，肉猫伸爪在另一处窗口不停滑落的露水上，拍出朵朵梅花。

映衬此刻车窗外消逝的风景，与其说是一场护卫铁路的武装巡逻，反倒更像一场惬意的旅行。

李铁：“若望先生，这节诱饵车厢还没完成内部改装，喝完这杯茶，我们还是转移到餐厅那里更好。”

年轻人彬彬有礼地回应道：“如果我是那些对邮车感兴趣的朋友，我会先迫使列车停车，如果友好的交流开始前一定要对车上的人开枪，瞄准司机会对行动更有利。”

“但是您说的有道理，百分之一的可能，就是百分之百的结果。”

年轻人伸手拉上一半窗帘，“如果不介意的话，接下来的时间里，您可以直接叫我雅克。”

“在塔尔萨，把‘若望先生’这个称呼套在我这个年纪的人身上，会让很多人感到不适应。”

李铁闻言莞尔：“私下里或许没关系，可总不能全车人都这样称呼，那就太不礼貌了，您说是吧，代表先生。”

联合矿业的随车代表雅克·若望耸耸肩，看着李铁转移话题：“您的机车非常特别，哪怕在布朗尼亚和黑森，我都没见过如此奇特的设计，尤其……在这种轻型铁路上，它还能跑的这么快。”

李铁放松地靠向椅背：“只是偶然获得了一些灵感，我在机车改装领域还算有些天分，加上我的驻地原本就是一家外国人开办的先进机车改装厂，就凑巧弄出了这辆机车，虽然烧了很多钱，但好在结果还算不错。”

毕竟是吉尔玛拉，识货的人很多，今早列车出站时，独特显眼的牵引机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雅克·若望就是对牵引机感兴趣的人之一，可除了车体上写着的“命运号”单词，以及三节棍一样的铰接车体，其他机械细节都被装甲板遮挡得严严实实。

昨夜刚刚完成升华蜕变的命运号，献祭了VII型后辈整车，所获得的改造效果立竿见影。

最显著的改变除了外形，就是几乎翻倍的速度。

刚刚当着雅克的面，李铁掏出怀表测速，五公里道标通过用时只有五分钟，运行时速从改造前的三十公里达到了六十公里，这已经是大部分标准轨列车的常规运行速度。

也意味着从巴耶赫利和库里雅博尔之间的巡逻线，将从单程十小时减半缩短至五小时，完全能做到当天往返。

这种效率表现，如果大规模运用在联合矿业的运输网络上，直接或间接催生的利润将会非常惊人。

雅克：“古登伯格先生留下的改装厂确实很专业，只可惜他花费了大量金钱和时间的作品不太容易被人接受，缺点和优点一样鲜明。”

李铁提起茶壶给雅克续茶：“代表先生，您似乎对机车设计也很擅长？”

雅克：“我在布朗尼亚学的是法律，自学机车设计只是出于兴趣。我叔叔觉得塔尔萨能让我发挥所长，但实际上，托这个姓氏的福，没人敢让我插手真正的事务。”

“不然的话，又有哪个大人物的子侄，会在巡逻列车上花费一个月的时间。”

“哪怕粮食安全对工厂和矿山再重要也不会。”

李铁不想跟着雅克吐槽联合矿业糟糕的管理状况，只是点点头，同样把视线投向窗外。

有猫头鹰在朝晖里滑行，循着田埂搜索刚刚逃脱的猎物。

铁路两旁的麦田虽然收割大半，但弯腰的麦秸已经承受不住秋风和麦穗的同时拉扯，开始出现零星的倒伏，倒伏的小麦收割起来会更加费劲，让本来就捉衣见肘的人力雪上加霜。

战争前线和吉尔玛拉的工厂如同吸水的海绵，吸干了这里绝大部分的青壮。

剩下的老弱妇孺，只能一边带着沉重的心情抢收，一边无助地看着最后的麦子被鸟雀争食，在地里发芽。

李铁看着田地里正用麦穗喂食老马的车夫：“我在皇后城到库里雅博尔那一带的麦田里，看到了很多的蒸汽机械。”

雅克：“情况不太一样。那一带的种植面积足够大，农民为了对抗地主，早就有结社的传统，对工厂敌意也不大，农忙的时候工厂也允许让工人串休帮忙，所以农社和工厂才能达成供销同盟。”

“这里的麦田看着很大一片，真正属于自耕农的没多少，还都是靠近铁路边的这种不太好的地方。”

“工厂和地主因为争夺劳动力的原因天生对立，吉尔玛拉和巴耶赫利的粮食供给又完全脱离了这一片，除非地主们自己开窍，否则情况只会越变越糟糕。”

“很多时候我甚至怀疑，破坏铁路的事情里，这些地主有没有掺上一脚。”

田埂上逡巡的猫头鹰终有斩获，双爪紧扣小小猎物的头背，在肉喵关注的目光里迅速远离。

装甲列车驶过田地与森林交界的疏林带，正式进入山区。当枯萎破败的向日葵花盘出现在车外时，列车拉响了通过汽笛，没多久一个补给站在窗外出现又被迅速抛远。

雅克：“你的列车已经连续两个补给站没有停车补充煤水了，真是令人惊讶。”

李铁：“满载情况下，它能连续行进三百公里。如果只是牵引战斗车厢和人员的轻载工况，起码四百公里以上。机车现在溢出的牵引力，更多是给以后更厚的装甲和更多的牵引车厢做储备。”

雅克：“请原谅我的冒昧，李，你有没有想过，转让这种机车的技术？”

李铁：“恕我直言，代表先生，如果您想提高联合矿业的运输效率的话，想要大规模更换新车并不现实，委托工厂进行改装的性价比也很低，这种车型的改装代价，是两辆变一辆，还不包括改装周期和改装费用。”

雅克：“工厂改装的性价比很低……这些工厂里应该不包括您的驻地车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