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跟着小叫花穿过了两条小巷,拐进了一条比较热闹的街道,街口处有一个小门脸,房顶上竖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国营更生饭店。门边墙上还挂了两个纸牌子,上面写着:面条、炒菜。
小叫花让小寒先进,他跟在后面,猫腰弓肌的,恨不得能把自己藏起来,他虽然瘦,奈何他长了个大个子,实在是藏不住啊。
“哎,小叫花子,这会儿没剩饭,赶紧出去啊。”里面的服务员大声说。
“同志,我们是来吃面的。劳烦来两碗面。”小寒赶紧出声。
“哟,真新鲜啊。”服务员甩了下手里的抹布说:“吃啥面?”
墙上有个价目表。
面条种类还不少,有打卤面,鸡蛋面,清汤面。
“同志,来两碗清汤面。”小寒挑了最便宜的,一碗9分钱,二两粮票。
她掏了一毛8分钱外加四两粮票递给了服务员。
捡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小寒随后把窗户开了一道缝,虽然有点凉,但是勉强能冲散小叫花身上的味道。
面很快就端上来了,挺大一碗,上面洒了香菜。
小寒从筷子筒里抽了两双筷子,递了一双给他,招呼他:“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小叫花扭捏了一下,伸出手来接筷子。
这手和地上的泥都不分彼此了。
小寒收回了筷子。
“同志,这有洗手的地方吗?”她回身问服务员。
“上外头,有个水笼头。”服务员有点忙,但还是指了一下外面回答。
“谢谢。”
小寒拉着小叫花上外面洗手。
“你嫌我埋汰。”小叫花拧着脖子,脸色发青。
“你不埋汰嘛,看你这手,放地上,地都嫌你埋汰,不洗手就吃饭,不得得病啊。你想拉肚子吗?”
小叫花从鼻子里啍了一声,不说话了。
在小寒的监督下认真洗了手。
指缝里的黑泥就不说了,一双细瘦的手上,满是新旧交错的伤痕和老茧。
吃完了面,喝光了汤,小寒才觉得活过来了。
这一上午把她累死了。
吃完了饭,劲也足了。
她扛着一个袋子,拖着一个袋子,跟着小叫花往城北走。
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了一条小河边。
岸边搭了两间简易的窝棚。
窝棚前堆了几堆破烂废品,每堆都像山一样高。
“小五,来了。这谁?”一个中年壮硕的汉子问。
“一个远房的表姐,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小叫花随口答了一句。
“哎哟,长得这么好看,干这营生,白瞎了。”汉子打量了一下小寒,啧了声说:“你男人呢,舍得让你干这个?”
“男人没了,家里一堆孩子,农村人没啥来钱道,只能干这个了,以后还得哥你多照应。”小寒客气了一下。
小五听后,震惊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低下了头,头发遮住了眉眼。
“那没得说,以后捡了破烂尽管来哥这,哥准保不亏你称,不少给你钱。”男人被叫了声哥,心里很是熨贴。
“哎哟,那可谢谢哥了。”
小寒看小五已经开始分拣自己的破烂,她也有样学样。
汉子也蹲下来帮她分拣。
“哎哟,妹子,这第一天干这个,别说,运气不错。今天这些东西挺硬。”汉子看着那堆铁说。
小寒一听,不禁面露期待。
仔细盯着他一样一样过秤。
最后一共卖了4块零5分。
小寒接过这钱,心中狂喜,扣掉今天花费的九毛六分钱,她挣了三块零九分。
我的天,这要是干一个月,她就能挣九十二块七毛。
秋荷说什么来着,下地干一年,能挣一百多个工分,也就五六十块钱。
她一个月就能挣两年的钱了。
她决定了,就干这个了。
转脸一看,小五比她多,卖了六块零一分钱。
心里顿时不平衡了,我一个大人,竟然没干过一个小孩,不行,再去捡。
捡到了四点钟,小寒实在是捡不动了,她直觉腰要断了。
“小五啊,今天就到这吧,我得回家了。我把东西放你这,明天早上我来拿行不?”小寒和小五打商量。
下午就没有上午好了,只捡了大半袋。
“行。”吃人嘴短,小五中午才吃了她的面,不好意思拒绝。
小寒赶最后一班车回了闫家,再走回家的时候,都七点多了。
一进院门发现屋里坐了一炕人,吓了一跳。
她婆婆看她回来,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你去哪儿,咋才回来?”她婆婆抓着她的胳膊,“武主任过来,问问你这两天都上哪儿了?”
她婆婆冲屋子里使眼色。
太平洋警察管得可真宽,这去哪里他也管。
小寒想想昨晚就心里直犯恶心。
但还是堆起笑脸跟着她婆婆进了屋子。
“哎哟武哥,来了。找我有事吗?有事你告诉秋荷,我明儿个上大队部找你啊,这么晚了还让你跑,真是的。”小寒笑道。
“哎哟,妹子,哥这也是关心关心你。本打算着给你安排点轻省的活计,谁想到在地里就没见你。这不怕你家有困难吗,就来看看。”武四齐打着哈哈:“你这么晚上哪儿了这是?”
“从闫家回来的。”小寒笑着回答。
说谎的最高境界就是真话不全说,假话全不说。
“哦。”武四齐长哦了一声,笑了:“妹子,性情中人,昨天也上闫家了?”
“没有。”小寒心想原来跟这儿等着我呢:“昨天上市里去了,问问建国的抚恤金啥前儿能下来。”
“哎哟,市里好,这好不容易去一趟,也没说到处逛逛?”
“逛了,但也就在电影院那片,那边新开了个百货商店,里面啥啥都有,但啥啥都贵,最后也只能咬牙给孩子买了点糖。晚班车是三点半,怕误了车,也就没去别的地儿。”小寒假意抱怨。
武四齐盯着她的眉眼看了一会儿,笑了。
“妹子不愧是从北京回来的,就是和这农村妇女不一样儿。难怪于兄弟喜欢。”武四齐说完,屋中几人脸色各异。
小寒作害羞加尴尬状,稍微使了个眼色。
武四齐哈哈大笑起来:“哎,婶子。我这个人粗,说话不顺耳,您就当没听见。那个,我就先走了。”
“武哥,慢走。等千岩回来了,你来家里喝酒。”小寒送他出门。
“行,那哥可等着。”武四齐打消心中疑虑走了。
小寒看他走远,长出了口气。
看着婆婆别扭的神情,岔开话题:“妈,我今天在城里找了个事儿,一个月能赚个五十块钱,我想着能不能让秋荷别出工了,来我这帮我看孩子,我一个月给她三十块钱。”
这一句话,足抵炸雷。
“啥活儿一个月能挣这么多?”小寒婆婆吃了一惊。
孩子们围在小寒腿边。有陌生人来家里,孩子们就有点害怕。
秋荷在帮毛毛换尿布。
她听见嫂子一个月给她开三十块钱,不用下地干活,心里一下子就期待起来。
“嗯,就是在废品收购站帮着分废品,有点脏,还有点累,所以给的多。”小寒撒了个小谎,她怕她婆婆嫌弃捡破烂丢人,不让她去干。
“那管饭吗?”小寒婆婆问。农村人,脏点累点怕啥。
“不管。”
“不管饭,这钱也不少了。但你一个月才挣五十多就给秋荷三十,太多了,妈做主,你一个月给她二十五就中。”
小寒听着心里舒服了一点,这人还算讲理。
“我工钱是浮动的,干的多挣的多,要是能多挣点我就给秋荷三十,要是实在挣的少,就给二十五。”小寒也没把话说死,万一,不是每天都能捡到铁呢。
“行。”小寒婆婆替秋荷做了主。
秋荷在她妈面前能不说话尽量不开口,在她妈看不见的地方,朝她大嫂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