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体力消耗下,
陈舟的念头开始陷入模糊,只觉得自己像是古时经历五马分尸酷刑的囚犯。
身躯被巨大的张力崩拉着,或许下一刻就会崩溃。
“应该差不多了,完全没力了。
恐怕只能坚持到这里,应该也有十分钟了吧,绝对不算差了。”
陈舟心里遏制不住地闪出这样一个念头。
而念头出现的一瞬,手突然就软了。
弓身下坠,
“嗯?”
他眼睛睁大!
所幸下一刻,鬼使神差的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一股力量,又将手臂死死撑住。
陈舟喘息不止,呼吸着沸燃的空气,觉得肺部好像在烧着火炭。
心底好像有笑声在说。
“你有金手指的,没必要这么努力。”
陈舟恍然。
是啊,我有金手指的。
突如其来的外挂和重生给原本灰暗的人生打开了一扇窗,得窥天光。
既然可以搭顺风车,为什么还要逼自己?
心底的弦开始松动,手臂肌肉的抖动幅度立刻增大。
整个身体摇摇欲坠。
弓身依旧稳如磐石,看不见任何一点打开的迹象。
可不知道为什么,体力明明已经接近枯竭,陈舟却还是撑着不肯放下。
“我的极限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陈舟两眼渐渐无神,怔怔地望着远方,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滚。
他记起一句话。
如果现在感觉很轻松,那一定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他想起上辈子。
为什么那时候一直在逃避,不敢面对生活,甚至把一切都心安理得地丢给母亲,常年不敢给家里打一个电话。
甚至有时候在路上停下来,希望自己就是一棵树,一块石头,甚至一条猫狗也行。
至少这样的话,只需要遵循本能混浑浑噩噩,而不用再受思想和道德的折磨。
人就是这样,在艰难的时候往下滑一点,就容易止不住趋势地一路滑下去。
勇气和意志,或许很多时候,人生的秘密就在于这两个词。
大道至简。
可明白道理,跟能做到道理,却是天差地别的两件事。
他逃过一次。
“所以重活一次,还要逃么?”
陈舟听见心底有一道声音响起,在平静地问自己:
“还是说,你本身的实力,真的只能到这一步?”
恍惚间,陈舟看到一双平静的眼,一双不甘的眼,一双绝望的眼.....
只一瞬,他绷紧嘴唇,清醒过来。
问出口的时候,其实答案已经出来了。
是啊,其实逃避痛苦的人生一点都不爽,一点都不痛快,一点都不舒服。
那种感觉,实则是在麻痹欺骗自己之后,日日夜夜在床上翻来覆去仇恨自己的折磨。
他再也不想过那种人生了。
“人可以面对自己的无能,却无法面对自己的懦弱。”
陈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这一次,陈舟心中澄明无物,斩切一切多余的念头,空空荡荡一片。
眼前已看不清任何东西。
而身躯像是钢铁浇筑一般,手臂抬起,稳稳地停在了这里,再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如同生铁铸就的雕像。
“就这样继续下去吧。
直到身体比精神先放弃。”
“因为我真正拥有的东西.......”
这一刻,少年终于睁眼,眸中倒映朝阳,明亮得直至本心:
“唯有意志本身!”
...........
“乖乖,这都多久了?”
于怀手里捏着一块秒表,盯着上面不断跳动的数字,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
他后退一步,却差点踩到了一个人。
于怀偏头看去,一惊。
他这才发现这人也是馆里的学员,正站在了自己背后,紧紧盯着陈舟,神情复杂难言。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场馆中早已没有了其他声音,锻炼的,对打的,演练的.....全都停下了动作。
整个武馆的学员,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拢在陈舟身旁,一言不发地沉默看着,眼神都是动容。
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在他们眼中,还是第一次有人坚持到了这种地步。
极度力竭之下,陈舟身子忽然晃了一下。
有人忍不住往前一步,鼓劲道:
“加油啊!”
还有人沉稳出声:
“撑住,兄弟!你已经比禹哥更久了!”
奇迹没有发生。
直到他意识模糊的那一刻,这张弓仍旧没有任何打开的迹象。
陈舟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两条手臂全部酸软下来。
旁边像是早有准备似的,立刻伸出来六七条手臂,一同使劲搀扶住了他。
“四十七分钟.......我尼玛!”
于怀盯着表,下巴都快合不上。
陈舟脱力般地跌坐在地,喘了口气,脑子浑浑噩噩,只有一种遗憾的情绪在蔓延。
自己已经超越了极限,但依然没能拉开这张弓。
可能真的是缘分不足吧。
陈舟垂着眼睛,掩藏好眸中的一抹失落,随即慢慢抬头,却愣住了。
视野之中,正围着一圈发自真心和佩服的笑脸,和一只只伸过来的手。
“陈舟是吧,哥们你创造记录了。
认识一下,我叫彭锐泽!”
“我叫薛彦峰,兄弟,真心服气了。
以后咱们可以一起训练,你刚来,不会的我教你。”
“就你个三猫两脚的实力还教人?
陈舟,我叫仲明瑞,咱先交个朋友........”
众人吵吵闹闹,嘻嘻哈哈地推嚷,气氛莫名其妙的热烈起来。
这是陈舟第一次来从没体会过的待遇,之前的陌生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也不禁笑了,头一次对这里有了点归属感。
孙氏武馆里,或许就是这么一群单纯的人,信奉实力,更服气凭自己闯出来的真本事。
实力强悍的人得到敬畏,超越自我的人赢得尊重。
于怀啪地甩了自己一巴掌,发自心底地冲陈舟竖了个大拇指:
“牛逼,真牛逼!
真他妈是个疯子,我以后算是服你了,你就不怕自己手废了?”
陈舟有些艰难地笑,嘴唇干得起了层皮,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只是摇头。
而他手中仍然紧抓着那把弓,不肯放开。
就在这时,大弓如同活物一般,缓缓拧动起来,
嘣——
一声清鸣,弓弦自主震动,激起空气涟漪阵阵,所有人脑中都在嗡嗡作响。
“恭喜。”
门口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众人愣了愣,哗啦啦起身,齐齐转头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去的白静川再度出现在门口。
他背手站着,身姿拔如青松,眼神温润中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欣赏,笑着看向陈舟:
“你现在,真的有资格学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