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这么多年以来,自己睡得最差的一次。
即便在昏迷之中,郑斜也能听见无数道嘈杂的声音互相交织。
而且这一次这些声音前所未有的清晰。
它们在郑斜的精神深处响起,混杂着杂乱的思虑和剧烈波动的情绪,甚至让他一度无法分清那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还是他人的声音,最严重时郑斜连对自己身份的认知都几乎错乱。
有时他会以为自己是一个水手,遭遇了巨大的海上风暴。在与海浪搏斗的同时,他不经意一瞥之间发现船身已经被几条粗壮的触手抓住,向海水的漩涡中拖去。
又有时他以为自己是一个登山客,在某个人迹罕至的深山里迷了路,还弄丢了物资和通讯装备。暗沉的夜色之下,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废弃营地可以升火取暖,好好睡一觉。然而却在火光中看到了一道闪烁的漆黑魅影……
绝望,恐惧,焦虑,愤怒,沮丧,悲伤……
许许多多的人在生命最后时刻的情感一齐涌入郑斜的脑海,凝聚成一头凶恶的野兽。
郑斜真实的过往记忆则化为了无数文字,盘旋漫溢着,连成一条坚实的绳索。
疯狂的野兽撕扯着他的左臂,想要将他拖进无底深渊。
理智的绳索缠绕住他的右臂,将他牢牢的禁锢在名为“郑斜”的躯壳之中。
而郑斜站在疯狂与理性的边缘,承受着撕裂般的折磨。
这足以让任何正常人的精神崩坏,彻底疯狂。
所幸这样的折磨没有持续太久。所有复杂的情绪很快便如潮水般退去,低语声重新恢复成了原来那般人畜无害的样子。
……
郑斜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先是呆愣了一会,直到许久过去才逐渐从这种僵硬中缓和过来,随后才回想起了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
“这是……我脑子里那玩意在折腾?”
郑斜从床上爬起来,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额头。
和人类无法理解的超自然存在共存,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自己脑子里这东西一直以来除了唠叨一点没有什么其他的危害,甚至还屡次救了自己。
但这东西显然不像它表现的这样无害。
或许这次深渊之旅刺激到了它,又或许是自己在面对boss时主动聆听低语声的行为导致了什么不好的后果……总之它现在显然比以前要更活跃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但自己也没有办法。
随后郑斜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那伙人,应该就是他们把自己送到这儿来的,不知道那些人现在在哪。
有关于这些情况,他们应该算是专业人士,或许会有对策也说不定。
而就在郑斜想到这里时,门口传来一个柔和清爽的男子声音:
“呦,你醒了?”
郑斜向声音来源处看去。
进来的是一个身披白大褂的青年男性。
这名青年看上去不到三十岁,一头烫染过的金发和稀少的蓝色眼眸让他看上去像是个外国人。另外白大褂下面也不是一般医生常见的衬衫、西裤和皮鞋的装扮,而是穿着一身休闲服和运动鞋,搭配外面的白大褂显得颇有些不伦不类。
——这个人不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因为这一身衣服都很整洁有序。但大概不是那种会在意刻板规矩,而是比较自由随性的类型。
但正如水至善则无形——这种人也很难被看透,是郑斜觉得很难对付的那类人。
这是郑斜看到对方的瞬间做出的判断。
“我是九州人哦。”那青年像是看穿了郑斜的第一个疑惑,笑眯眯的说着,随后向郑斜伸出手来:
“鄙姓罗,罗世宁,在这里担任医生的工作。我听方瑞——也就是把你接回来的那个男人说了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