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觅直挺挺地躺着,仰头看他。
她还没从刚才的惊心动魄中缓和过来。
愣神片刻后,才呆呆地回道:“常带在身边的香包,很香。”
谢择弈说:“不是香包,是你的身体。”
他对气味很敏锐。
自认分得很清楚。
她身体上的香气与香包的气味不同。
桑觅身上,就是有股怎么洗,也洗不去的清幽草木香。
“噢。”
桑觅不以为意。
眼下,意识到谢择弈并没有发觉有什么端倪的桑觅,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她听碧珠讲过,说别人很香,这是一种下流话。
但谢择弈,除了说下流话,还跟她做下流事呢。
夫妻,就是这样的。
阿娘,就是这么教她的。
不管怎么样,对桑觅而言,谢择弈什么也没有发现,这就是好事,这家伙满脑子都是下流的东西,根本没注意,她想出去杀人。
桑觅平躺着,朝着谢择弈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谢择弈有所失神。
他回想起方才的插曲,略显惭愧。
“觅儿,这个家里,你不喜欢谁,就可以将谁赶走,大事小事,都可以由你说了算。”
桑觅觉得这话怪怪的。
“赶走别人?”
“嗯。”
“谁都可以吗?”
“嗯,谁都可以。”
“你也可以吗?”
“啊?”
“赶走你也可以吗?”
桑觅哪能告诉他,她最想赶走的人,就是他谢择弈?这厮实在是很影响她出去作案。
但这么做,似乎有点大逆不道。
谢择弈略显难为情:“只要觅儿想的话,把我赶出家门,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地上凉,以后不要光着脚踩在地上了……”
桑觅对于这些叮嘱不做理会。
……
浓夜深沉。
漆黑的内室,寂静无声。
夫妻两人共枕而眠。
谢择弈搂着桑觅,沉沉地闭着双眼。
窝在他怀里的桑觅,倏然睁开了黑亮的眼睛。
桑觅刚才又睡了一会儿。
她梦见了上辈子的自己。
所有人都变成了怪物。
走到哪里,都可能丢掉性命。
大家都要害她,都想杀她。
紧接着,她眼前的景象,就变成了一个摇晃着的拨浪鼓。两颗玉珠子敲打在鼓面上,发出节奏分明的咚咚声。
桑觅呆呆地看着那个拨浪鼓。
母亲林巧儿不厌其烦地逗着她。
最后,她放下拨浪鼓,蹲在她面前说话。
“觅儿不喜欢吗?”
“觅儿喜欢什么,娘给你做呀!”
桑觅说:“杀人。”
林氏说:“什么杀人?”
桑觅奶声奶气地,又说了一遍。
“杀——人——”
林氏笑了:“你个小丫头,净胡说八道。”
“老爷,童言无忌呀,可别当真!”
林氏转头,看向躺在藤椅里纳凉的桑大人。
桑明容闭着眼睛,敷衍地应了几声。
院子里的蝉,连绵不断地嘶鸣着。
桑明容不耐烦地从椅子里起来,顺手捡起了一旁的扇子:“觅儿,爹出去抓几只蝉给你玩。”
他牵着桑觅的手,来到院子里,迎着烈日,在刺眼的阳光下,围着后院的树转圈圈,头顶上,是仿佛无止歇的蝉鸣。
“依仗柴门外,迎风听暮蝉~”
“别出声,爹马上就给你抓到了!”
小团子般的女娃娃一脸的茫然困惑。
她分明就是,一点声都没出。
全是桑大人自己在胡说八道。
“你长大了,一定要学会谨言慎行。”
“觅儿,你知道什么是杀人吗?”
“杀人呢,那是触犯法度的大事。”
“触犯律令法条,就要接受制裁。”
“你爹是朝廷命官。”
“该当恪守律令,忠于圣上,廉洁奉公。”
“百官食皇粮,忠君爱国,乃是为官之本。”
“这皇粮从何而来?”
“自然是国之赋税。”
“有大胤民强,方有大胤国富。”
“大胤律令法度,护所有良人性命。”
“再说了,杀人是恶。”
“人当取仁善之道,行谦良之路……”
桑觅听不懂,她只会在一旁抠树皮。
桑大人说着话,甩着扇子扇风。
桑觅歪着脑袋看他,抠掉了一整块树皮。
桑大人朝着她的脑袋轻轻拍了一下。
他一副鸡同鸭讲的表情,很是气恼。
……
桑觅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拿开了谢择弈的胳膊,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真的要去,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