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珠说:“不论真心假意,要紧的是,大家都不瞎,但凡是个耳聪目明的,都可以明明白白地看到,谢大人待小姐你如何啊!所以呀,还是府上那些老嬷嬷们说得好,嫁作人妇后过的什么日子,得看男人有没有能力与担当,男人在家中说得上话,又有担当,自是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受委屈!”
“太多人了,我不喜欢。”
桑觅懒得去理会碧珠的长篇大论。
她晃了晃手中的小罐子,说:“但肉脯还不错。”
碧珠说,到时候会去帮她再拿一些。
碧珠还说,一会儿肯定还有人要来见她。
不出碧珠所料,桑觅清静了没多久,不到半个时辰,便又有陌生脸孔来拜访。
一切都被碧珠言中了。
桑觅初来乍到,这家里的人,多是要主动过来示好,帮着桑觅让她迅速融入谢家的,毕竟,她的身份摆在这里。
她是谢择弈名正言顺的妻子。
她父亲还是个京官,且官职不低。
谁又敢不欢迎她的到来呢?
丫鬟通禀后,容貌清丽的女子缓步来到桑觅面前,施施然福了福。
“嫂嫂。”
桑觅只觉得此人眼熟,却也想不起来是谁。
碧珠一眼瞧出她老毛病又犯了,悄然凑近她,贴着她的耳朵道:“这位是姑爷的从妹,锦泱小姐。”
“哦、哦。”
桑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谢锦泱见桑觅未有回应,又道:“小妹锦泱,见过嫂嫂。”
“呃,坐。”桑觅回神,这才请她坐下。
谢锦泱抱着一个盒子,坐在了桑觅旁边。
“多谢嫂嫂,昨日匆忙一见,都没能好好和嫂嫂结识一下,嫂嫂奔波劳累,不知昨夜休息得可好?”
桑觅有点不明就里,嘴上还是应了一声。
“蛮好的。”
谢锦泱说自己年方十七,如今尚未出阁,一直没有议亲的打算,怪只怪身体不太好,她也不想拖累夫家,这些年来长久待在家中,待在裕彭城,日子多是乏味,如今桑觅随谢择弈回到裕彭城,她也算有人能说说话了,桑觅也可作为过来人,关于作为女子、妻子,向她指点一二。
桑觅有点接不上话。
因为她其实什么也指点不了。
她哪里知道,怎么做女子,怎么做妻子?
谢锦泱一番叙述后,推了推两人之间的盒子:“听说嫂嫂自小长于望京,又出身大家,想来是见惯了奇珍异宝,自是瞧不上小妹薄礼,这些不过是小妹的一点心意,还望嫂嫂不要嫌弃。”
桑觅略显疑惑地打开了盒子。
里面码放着一支笔,和一本书。
“这是什么?”
谢锦泱说道:“是兴裕墨坊做的狼毫玉笔,还有小妹的藏品之一,一本有着风月斋主本人所署名号的话本集子。”
桑觅大约是懂了:“噢,带手签的……”
谢锦泱微微笑着:“是,风月斋主,是青州颇有名气的市井文人,不知道嫂嫂有没有听过他。”
“没听过。”桑觅的回答非常诚实。
谢锦泱一时也有些尴尬,险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聊下去。
干笑一阵后,她将话头转向了桑觅面前的话本集子。
借着话本故事,谢锦泱继续同桑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这个话本讲了一对痴男怨女的爱恨情仇。
里面的裴郎与主人公青衫女,青梅竹马,历经多年修成正果,在故事的结尾,却迎来了貌合神离,十几年情爱灰飞烟灭的惨淡结果。
“冷夜下,小青又一次独守空房,三更时分,裴郎乃归,见小青尚未安寝,便要点火掌灯,此时,小青却熄灭了屋内所有灯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小青询问裴郎,自己是左边脸有痣,还是右边脸有痣,裴郎错愕中,无从作答,相知多年,相守多年,从青梅竹马到结发夫妻,他竟连这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小青心如死灰,第二日便投井自尽……”
说到这话本的结局,谢锦泱潸然泪下。
桑觅不明所以地听着,神情古怪,恍恍惚惚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眼见谢锦泱泪水落下,桑觅才反应过来,扯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
谢锦泱接过手帕,擦拭眼泪时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肉脯香味。
“谢、多谢嫂嫂……”
桑觅摸了摸自己的脸后,觉察到不对,无处安放的手滑向下颌,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挠了挠:“你、你故事讲得不错……可惜,我不爱看……”
“……”
谢锦泱微微惊了惊。
桑觅很快给自己补充:“我是说,我不爱看虐的……”
她总不好直接说,自己不爱看书,也不爱写字。
很多生僻字,她甚至都不认识吧?
尽管桑觅不怎么在乎,会不会给谢择弈丢人……
但不认识字,这又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此时的谢锦泱,有点没听明白桑觅的话。
“虐?”
桑觅想了想,回着:“就是,悲惨故事之类的……总之,多谢你的礼物,我会收好的,你以后也随时都可以来找我玩,”
谢锦泱也不纠结其他了。
“多谢嫂嫂。”
桑觅友善地笑了笑,将盒子收好,递给了碧珠。
“嫂嫂,这书你读了便知道,辞藻优美,故事实在是催人泪下。”
谢锦泱临走时,还是同桑觅又提了一嘴话本集子的事。
待谢锦泱告辞离去。
碧珠捧着装有见面礼的锦盒,不由得感慨起来:“奴婢之前还以为,小姐你这性子,离了望京,又处于全然陌生的环境中,难免自找磋磨,眼下看来情况没那么糟糕呀,在这裕彭城,大家可都是要向小姐你结交示好的呢……”
桑觅挪着步子来到碧珠身边,好奇地盯着碧珠的脸蛋瞧。
她猛然惊觉,碧珠的左脸,有两颗小痣。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因为,她没有和碧珠天天在一起睡觉?
桑觅想到话本集子里的负心汉裴郎与小青,顿时眉头紧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