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觅将谢择弈的脸掰了过来。
“别死嘛,我不说了行吗?”
谢择弈看上去有些不情不愿地将脑袋转了过来,一手搭放在她背上,一手圈在她腰间,不知不觉间搂得更紧了——真好,觅儿不希望他死。
“不许动不动就说和离,这种事情,并非儿戏,咱们是夫妻,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觅儿总是要同我断绝这千年百年的缘分,会让我难受的,我的心会疼。”
桑觅不明所以地将手搭在了他胸口,摸来摸去没摸出什么所以然来。
谢择弈抓住了她的手,循循善诱道:“想想你父亲同你断绝父女缘分,你是什么感受?好好的关系,你非得要断它做什么呢?作为夫君,我与觅儿同甘苦共患难,何错之有?”
桑觅听到这里,眼皮动了动。
竟觉得他说的颇有道理。
是呀,桑大人不要她这个女儿,她难受死了。
桑觅扁了扁嘴,压低声音解释道:“我只是不想看你生气啊,我没有说你哪里做错了,我是说,如果你把我休了能感到高兴的话,你可以把我休了的……”
谢择弈听着,长舒了一口气。
就知道她这脑子想不明白很多事情,不该跟她犟,犟来犟去,心里难过的也只会是他自己。
对他来说,她多少愿意照顾一下他的感受了,他还能奢望些什么呢?
做人不可太贪心。
谢择弈暗暗叹息:“没有觅儿,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桑觅有些委屈可怜:“可你生我的气。”
他定定地对上桑觅的视线,认真地说道:“我没有生觅儿的气,只是这几日,有很多事情要忙,诚然,我私心很希望,能听觅儿说点好听话哄一哄我。”
桑觅眨了眨眼睛,开始搜索脑子里所谓的好听话。
不等她思索出什么结果,谢择弈便话头一转,接着道:“梁王已经到了青州,我约了老朋友,于裕彭城春宴品酒,打算让锦泱顺势同他们见上一面。”
桑觅微微惊了惊,回神:“梁王?锦泱会嫁给他吗?”
谢择弈道:“这件事梁王同我大哥显然还未说定,否则来的不是人,而是聘礼。事情会如何还说不准,眼下更像是一种多方试探,出于对锦泱的考虑,我会在外设宴,另邀老友作陪,如此也可免去不必要的风言风语。”
桑觅了然:“我明白了,就当作是一场寻常的宴会。”
“嗯。”
“你要考虑的事情真多。”
“大概吧。”
谢择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桑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静默半晌后,又伸着手去摸他的脑袋:“阿姐说,聪明人总是会过得更辛苦,你太聪明了,所以会很累。”
“不累。”谢择弈摇头,郑重其事道,“只要觅儿不离开我,我就不累。”
桑觅听出了几分卑微,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谢择弈将脸埋进了她颈窝,近乎祈求地说道:“笨蛋觅儿,什么时候可以多考虑一下我呢?”
桑觅有些无所适从,闷声不吭地看着他。
谢择弈抱着她自怜了一会儿,倏然抬头。
他一本正经地打量着她,变换了语调。
“算了,你别考虑了。”
“……”
“你这个脑子,最好什么也不要考虑。”
“……”
“只需待在我身边即可。”
“……”
“永远也不可以离开我。”
“……”
“让我来考虑觅儿,这就够了。”
谢择弈越说越严肃。
桑觅一时半会儿分不清,他是想笑话她驽钝,还是认真的。
她可是杀人如麻的坏家伙呢。
他为什么,要这样啊……
桑觅撇了撇嘴,喃喃道:“你不怕死呀?笨蛋……”
“死在觅儿手中也是幸事。”
谢择弈无所谓地接话,凑过来亲她的脸。
桑觅恍恍惚惚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脑中还在想,他刚才是不是在骂她?
是骂人吧……
他一定是在骂她笨吧……
绵长的唇齿交缠,带着他难掩坏心眼的发泄。
——
青州。
裕彭城,紫阳楼。
天字雅间内,珠帘后,几名看不清样貌神情的女子端坐着,拨片弹弄着琵琶。
雅间中央,小厮跪坐在地,烧火煮酒倒水。
桑觅与谢择弈他们过来时,雅间里已有几名来客。
一青年男子起身相迎,言语热络。
看上去,与谢择弈相识已久。
谢择弈介绍道:“这位是平渡王之玄孙,萧从巽。”
桑觅有点后知后觉:“萧?他是皇室宗亲?”
萧从巽轻描淡写地笑道:“不才只是个在青州开医馆的大夫,怕是给皇室宗亲丢脸了。”
三人入席而坐后,桑觅才知道,皇室宗亲也分很多种。
如同萧从巽这般,百多年来的推恩、削藩下来的皇室宗亲,除了萧姓名头与小有家资之外,和大部分士族子弟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有时候,甚至更难入仕。
而萧殊羽是梁王,是当今圣上与崔皇后所嫡出的皇子。
堪称如今最尊贵的皇室宗亲。
谢择弈谈到萧殊羽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从妹谢锦泱。
谢锦泱垂眸浅笑,一如既往的温顺柔和。
桑觅百无聊赖,吃起了果脯。
不多时,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的萧殊羽,带着随行的两个陌生男子姗姗来迟。
几人起身相迎,萧殊羽略表歉意,招呼一番后,入座上席。
众人大多是互相认识的,萧殊羽和萧从巽也能聊上几句。
“梁王殿下能应巽之约,实是巽之荣幸。”
萧殊羽神态平和,对在场众人以礼相待:“今日小宴,诸位皆不必拘礼,天子之子,亦是天子之民,你们同我,自不必有贵贱高下之分。”
一年轻男子道:“殿下宽宏,果真是承陛下之风。”
萧从巽轻笑着接话:“梁王殿下说得对,诸位相聚于此,本就是缘。”
“说来也是,没有从巽你,我或许都见不到谢少卿。”萧殊羽说着,意有所指地转向谢择弈,“听闻谢少卿在望京时,常拒邀约?”
谢择弈淡然回道:“殿下说笑了,弈早已无官身,一介布衣而已,哪敢同殿下攀缘。”
“管他官身白身,来人,上酒!”萧从巽忙吩咐小厮为众人斟酒倒茶,“为谢家夫人、锦泱小姐沏茶——”
这萧从巽显然是个话多能聊的人,从饮茶品酒,诗词歌赋,才子佳人故事,聊到北戎战事,只要他在,似乎就不会让气氛陷入僵硬。
桑觅听不懂他们谈论的那些东西。
不过她算是琢磨出来了。
萧从巽与其说是皇室宗亲,倒不如说是谢择弈请来的。
这家伙的立场,明摆着是“谢择弈的朋友”,而不是“萧殊羽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