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辰走进屋内刚好便听到苏晚瑾赶人的话,便抬手稍稍示意了下,侍女这才将为难的神色收掉退了出去。
“看样子苏姑娘不喜欢她们伺候?”
“那本王亲自伺候你可满意?”
他一边说着往床边走近了些,还未见那人的脸,那语气皆是笑,苏晚瑾便不用看也知道是何人,掀了掀眼皮望过去,语气也跟着毫无感情:“你究竟在想什么?”
“如果只是因为我爹的事情,那你大可不必管我,我自然清楚我的身体状况。”
“同时我也说过了,我不可能跟你回去见殿下的。”
李思辰随意的理了理身上的衣袍,同时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透过那青纱帐扫视了一眼后又望向了窗台处道:“你若执意不想去,那本王也不会强求。”
“本王已经跟吴先生打过招呼了,他也不会往外界报信的。”
“还是跟方才的话一样,等解了毒你到时候想去哪去哪便是,本王也只是不想让苏轼璃的死白费。”
苏晚瑾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冷呵了一声:“我倒是没看出来,王爷何时待人如此上心了?”
李思辰挑了挑眉而后便没有在开口的意思,一直到苏晚瑾用了药,沉沉的睡了过去后,也依旧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他就这样坐在一旁看着卧在床榻上的人,只是愣愣的盯着出奇,即便是睡着那神色都紧皱成一团,嘴里又不断呢喃着对不起三个字的梦话。
知道苏晚瑾是做了噩梦,满是恐惧与害怕的样子,李思辰心里便莫名的跟着一颤一颤的刚想要抬手去触碰又回想起她副厌恶自己触碰的神色,良久才眸色暗沉了下去,伸出去的手也跟着收了回来。
“凌,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爹……”
“若是想报复,直接杀了我便是了……”
夜幕下,她呢喃的声音极其小,但奈不住院子里的寂静,借着灯火看着床上的人不断伸着手挥舞着想要捉住什么。
还在眉头紧锁思考她这句话是何意之际,便感觉自己放在床头的手突如其来便被人捉住,李思辰神色微愣,又感觉到自己的手正被人紧紧的握住枕在侧脸,侧脸触感极其柔软又带着微微凉意。
空落落的手总算抓住什么东西后,少女又如同孩童一般微蹭起来,就连刚才恐慌的也渐渐的褪下从而换上了舒展祥和的睡意。
看着她这副模样,原本还在精心思绪的李思辰心里这一刻顿时控制不住的乱了阵脚,就连刚才的思考都已经忘去,这种被人紧握着被人需要的感觉是他渴望已久的。
“李思辰,你是长子,你必须要成为元储。”
回想起母亲期盼的目光与话语给了他动力,让他努力钻研朝政之事。
“整日努力又有何用?”
“朕是不会把皇位传给你的。”
但是父皇的话,与说这话时冷淡与厌恶的态度又将他一切的努力和动力打入了深渊。
“哼哼,这青黛可真的是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区区一个宫女既然有本事爬上了龙床,还诞下了第一个皇子。”
“还想让自己儿子做太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出处。”
“可免了吧,只能说杨馨大人也是大度,既然扶持青黛做了妃位。”
“不过杨馨大人最后辞官回乡肯定也是因为这件事无法接受离开的吧?”
“只可惜这么一对互相扶持的神仙眷侣就被这样拆开了,自从杨馨大人一走,殿下性格也变得寡淡易怒的,唉,可苦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参见大皇子殿下……”
看着上一秒还在嫌恶讨论自己的两个宫女,下一秒却害怕被听到而露出紧张恐惧的神色,少年时期的李思辰只是笑了笑装作未听到一般直接绕开了两人。
他尽心尽力遵循着母妃的期望不断刻苦就读,但每次她都只是一脸失望透顶的表情:“你怎么就不能在刻苦一些呢?”
“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接受你呢?”
“为什么殿下他更喜欢二皇子呢?”
每次面对她一连串的问答,李思辰甚至也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无论如何努力父皇都不会正眼瞧自己一眼,总是会把那份父亲的慈爱分给二弟和三弟,只因为自己的母亲不择手段做出这种事吗?
“没事的,我的儿,就算殿下不喜欢你也没关系,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你夺了皇位,那我所做的这一切都值了,你要记住,无论如何都要把皇位抢过来。”
而后母妃最开始的期望的态度又转变至失望最后则是为了皇位而不择手段的态度,但她并没有活太久,那夜用了晚膳后无声无息的死在了床榻上,或许是她的话被有心人听了去。
他看着灵堂上的牌位心里倒也没有多悲伤,只是为了避免被人说作无情而假装的抹了抹两滴泪,但仅仅是两滴而已,心里明白的很她为何会如此,自是与父皇脱不了干系,不过错就错在,她不安于现状先使用手段逼死了璃阳宫的那位娘娘。
“不想哭不哭便是了,就算如此他也能看出你是否真的伤心还是假伤心。”
李思辰自以为自己的表演技术已经到达了极致,却不曾想竟然会被旁边这个陌生的女人一眼便看了出来,同时还挺着大肚子毫不忌讳的来这种地方?难不成是自己母妃的好友?
女人虽挺着大肚子,但四肢却依旧纤瘦不已,一张脸蛋生的也极其明艳动人,宛如一副精琢的画卷一般,每一个细节皆是诗意,眼如翡翠般碧绿闪烁,细眉未经描募却生如远山含黛,薄唇小巧红润,身上穿的素白,乌发上又戴着白菊仿佛特意为了融入这里一般,仅仅是单单长好看却也不足以让人动容,更让人注意的是她身上带着书卷之气,说话却又不似读书人那般文绉绉的,反而多了几分洒脱与随性同时又透着漫不经心感,眼中总是透着莫名的疏离与清醒感,虽总是眯眼笑着,但却又给人一种莫名的隔阂感,让人无法因为她的友好态度而失了分寸。
他心里不得不感叹的是眼前的女人,甚至都要比自己的母妃都要美上几分,性格也跳脱至极。
“谁?”
李思辰有些愣愣的问道,又不解的四处张望了几番,倒也没看到有人正观察自己的意思。
“他本人虽然没有来,倒是有派人过来盯着呢。”
“不好意思,能扶我一把吗?竟然来都来了,果然还是想着上了香在走。”
面对她带着笑意的请求,李思辰也不知该如何拒绝这一刻如同被制住的小孩一般,多了几分老实与小心翼翼搀扶着她跪了下来。
途中她又斜视了一眼那柱子角落的小老太监音量特意小声了一点回道:“看到了没?”
“明明这种让人悲痛的场合,他还派人来悄悄的盯着你,角落那里。”
李思辰听到她小声的提醒,搀扶她起身的同时又顺带着扫视了那角落一眼,那一眼便足以让太监乱了阵脚,赶忙着有一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想哭的人,不敢哭,不想哭的人却被迫逼着哭,倒也没看出来他以前竟然有这么坏。”
“等着,我去把他打发了是。”
他还没有明白女人话里的意思,便见她已经挺着大肚子慢悠悠的往太监那里走了过去,那太监见她来有些谄媚的笑了笑唤了一声:“杨馨.........啊...........”
“呸呸呸,尚书夫人,恕奴才嘴笨。”
李思辰这一刻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宫女太监声声相传,跟殿下互相扶持一路,同时也是朝廷之上唯一一个女官,但最后跟父皇闹不合而辞官回乡的女人。
只见杨馨特意放轻了音量说了一些什么,又指了指屋外,那太监立马露出惊讶的表情赶紧急匆匆的跑了出去,随后又转头露出一副大胜利的表情。
“这下碍事的人走了,那些想哭的人也可以偷偷哭一下了。”
只听到杨馨叹了一口气道,他这才突然有一些眼熟刚才的太监不正是自己父皇身边的人吗?
“你刚刚说了什么?他怎么急匆匆的跑了?”
李思辰忍不住好奇的问了问,神色中满是少年难得的纯真与疑惑。
“倒也未说什么,我就说殿下让回去汇报情况,所以他便回去了。”
杨馨开口笑着答道。
那太监一走,曾经侍奉过的宫女才敢落了泪又抬手用衣袖抹起眼角的泪水来,李思辰便也知道只有她敢如此了,之后殿下也如她预想中的那般倒也没有太多的怪罪下来,甚至连过问都没有,后面则是被贴身太监请着离开。
李思辰自然知道是什么人请她去,虽不知道两人谈了一些什么,但却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父皇似乎开始慢慢的接纳自己了,甚至也会时不时将目光分出一些放在自己心上,恐怕是那日交谈的缘故吧。
都说初见时是在什么地方,那再见时也会在什么地方,而后再次见面时是在尚书府上,当时也是办理着丧事,硕大的尚书府被渲染成白色,唯一不同的是这次逝世的却是杨馨本人,还是被父皇带着去的,毕竟这个人也算是自己与父皇破冰的唯一牵线人。
能看得出来府上的人对这位夫人极其的尊敬和喜爱,一堆人都会毫无顾忌的落泪,就连那个一向高高在上,保持着严父形象的父皇此刻脸上都布满了疲惫倦怠的神色,眼中都浑浊无光只是愣愣的站在灵堂前,看着那座灵位。
随着杨馨的去世,父皇也跟着身体渐渐的落下了病,与其说是病倒不如说是忧思过度,整日食欲不振,就连精神也渐渐的萎靡不振起来,直到彻底倒下卧床不起。
他依稀记得那次父皇逝去前唯独将自己召进去的那一个夜晚,先帝执政时间并没有太久,但任职期间总是尽心尽力的为整个国家着想一辈子下来,后宫也只纳了一个皇后,两个妃子,好在福泽深厚都为皇室延绵子嗣诞下了皇子。
具体说了什么,李思辰已经快记不清了,只记得父皇活了这么久以来从他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眸之中第一次展现出一抹期望与恳求的视线,而且还是对着自己,自己的父皇倒也并不差,年轻时也算得上有天子之相,生的不凡,只是对于感情之事却显得有些迟钝许多,一旦发觉自己动了心就会钻牛角尖一般,任何人都劝不动拉不回来。
“你是他们的大哥,朕只能托付给你了。”
“这些年你的勤劳刻苦朕都看在眼里,同时也发现了,比起他们两人,或许你的性子更有朕的几分,可是朕的心意最开始便与你一同讲明了。”
“正因为你与朕的性子太相似,所以朕希望你能退居幕后为你的弟弟出谋策划,这样子才能使得我与杨馨等人一同拼下的江山依旧维持那般繁茂。”
“朕希望你能成为幕后的操纵者。”
李思辰跪在床前听着自己父皇一边吃力的说着,又同时将圣旨递了过去。
他跪着上前接过了圣旨全程低着头不语,听着这些话心里觉得高兴当然是假的。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先帝自然也是看得出他的不满再一次继续缓缓开口道:“你若是不满,圣旨就在你的手上,改成自己的名字,朕也许可。”
“朕与杨馨那日在宫中上也讨论过此事,新帝上任总会有些老臣心怀不轨,我们二人皆觉得你是最适合压制他们的人选,你的本事和手段不差。”
“无论如何,朕与杨馨都不想花费了将近半辈子的江山拱手相送与那些坐享其成的人,只有你了。”
这一刻他才鼓足了勇气将圣旨摊开看了起来,名字处却是空的似乎在等自己做决定一般,但对于李思辰来说,能被人依靠和委托却是极其难得的事,又回想起那日与杨馨初次碰面,她人也并不坏,自己虽年少但也能看出这两人复杂的感情,很明显的是杨馨已经先一步放下了这段感情,而自己的父皇却一直沉浸在过去完全出不来。
“父皇的话,儿臣会谨记在心的。”
见李思辰毫不怨言的接受了后,先帝的内心还是忍不住多了几分愧疚之意,而后又抬手示意他扶自己起来。
等坐起了身后又拿李思辰递过来的毛笔,即便手极其的颤抖,但在落笔的那一刻却极稳,不一会儿的功夫,刘祈安三个字便在明黄色的圣旨上显现。
“无论如何都必须护住这江山,这就是杨馨与朕想对你说的话。”
像是还不放心一般,先帝就算奄奄一息的闭上了眼睛,嘴里也依然念叨着此事。
总有一些朝臣明面上是为大皇子与三皇子站队,私下却推波助澜扶持,而李思辰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又像是不想给他们机会一般,新帝上任后则带着李重阳主动除了刘姓改为李姓,为的是彻底与皇家划清关系。
他整日云游在酒坊花街之中,以贪图玩乐为主,渐渐的名声便也传开了,众人皆传他已是不可塑之才,纷纷失了想要扶他上位新帝的心思,而李重阳主动去了军营之中,为的便是避开这官场争斗。
那些被尘封已久的记忆在这一刻又被他难得拾起,本就是不爱回首过去的性子,一味的回味怀旧过去只会影响他的决断能力,但在看到眼前的人,掌心的触感,那种被人需要和依赖总是李思辰最需要的东西,或许是年幼至少年时期一直被人否认,所以心里的渴望只会一直增长却不退。
等反应过来之际,自己不知不觉便成了一个为了成果不择手段的人,就如同自己的母妃一样,但他并不讨厌这样的自己,惟有这样才能在朝政之中站稳脚跟,只有这样子才能遵循先帝与杨馨的遗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