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岁的左都御史李邦华,在得到外城失守的消息后就心如死灰。老人家也是有节气的,当晚哪儿也没去,在供奉文天祥的祠堂里枯坐到了天亮,自忖死在皇朝末日,也算和文丞相肝胆相照,九泉之下也不至于孤单。
李邦华自然不愿到李自成面前走一遭,白白受个贰臣的名声,只待城破,那就上路。君王死社稷,为臣的总不能都去做贰臣吧,总该还得有几个能出来承担王朝覆灭的责任吧。
听闻闯军已经进城,李邦华提笔写下绝命诗:堂堂丈夫兮圣贤为徒,忠孝大节兮誓死靡渝,临危授命兮吾无愧吾。
写完笔一扔,君臣两人一脉相承,歪脖树也都长得差不多,解下腰带就往树上挂。也是李邦华命不该绝,正当他往树上系腰带,打算和自己的皇帝一般自挂东南枝的时候,让准备回家“殉国”的骆养性给瞧见了。二人同朝为官,自然是熟识的,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骆养性也不见外,立马就上前拉住了李邦华,将皇城城墙上看到的一幕告诉了李邦华。
“他王之心提督东厂,而今又是托孤之臣,自然是得到陛下授意,陛下仿建文旧事,定当是以图东山再起,咱大明还没亡,除开华北,还有半壁江山呢!”骆养性劝慰李邦华道:“吴三桂的关宁军也正在路上,皇家百年布置,自然有脱身之法,陛下说不定离开京师,去和平西伯汇合了。李公何不留此有用之身,来日以报陛下隆恩?”
李邦华虽然刚烈,但也不是一心赴死的二傻子,忍不住再次问道:“此事当真?”
骆养性转身指着皇城内升起的浓烟:“这我还能骗你不成?实不相瞒,我骆家亦是世受皇恩,本当追随陛下了此残生,可皇家既有此传统,咱们这些做臣子的,亦当鞍前马后,死而后已。就说这文丞相,也不是到了山穷水尽才以身殉国的嘛,李公三朝老陈,日后史家定然要记上一笔,切勿自误啊!”
说到史家记上一笔,李邦华一下就听进去了,万一,日后崇祯重登大宝,历史上会怎么记录咱这些“殉国”之人?皇上还在呢,这边呼啦啦自杀一大片,说出去也太不像话了,尤其是自己这七十多的老头,一点战略定力都没有,还跑到文丞相的祠堂里闹笑话?本来皇上外狩就够丢脸了,史书能少提都好。我若这一死,那不是给陛下抹黑嘛。得,自己也别再这里假清高了,回家避避风头,如若陛下无心复起,真个让李闯的了江山,到时候再死也不迟。七十多的人了,多活几天,少活几天,也无所谓了。
想通此节,李邦华深深的给骆养性行了一礼:“也亏得骆大人直言相救,李某差点铸成大错。不知骆大人此行要往何处?”
骆养性也不隐瞒,对李邦华挤挤眼睛道:“他王之心这么一搞,我锦衣卫麻烦就大了,这下是不死都不成了,加上我这职务在这儿了,我独自一人躲起来也没用,难免李闯不会为难我的家人。我呀,得赶紧回去阖家自焚!”
“哦……”都是人精,李邦华一下就明白此中厉害:“如此说来,老夫也万难幸免,骆大人,同去同去!”
说完两人携手出了文天祥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