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战忍不住去想,老夫人真的是出于纯粹的疼爱,才让陈柯走上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吗?或许,在老夫人的内心深处,国公府那传承数代的荣耀早已成为了一种执念,一种深入骨髓、无法割舍的信仰。在这份信仰面前,陈柯的个人幸福、未来的人生走向,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那么不堪一击。
她或许从未真正站在陈柯的角度去思考过,一个女子,终其一生都要活在谎言之中,压抑着自己的天性,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与折磨?难道真要让她一辈子都戴着这沉重的枷锁,甚至在未来的日子里,为了维持这虚假的表象,去做一些违背本心的事情,比如迎娶一个女子进门,让这荒唐的闹剧无休止地延续下去吗?
老夫人或许早已在岁月的长河中,迷失在了国公府荣耀的幻影里,她在日复一日的自我催眠中,已然分不清到底是为了陈柯好,还是仅仅为了满足自己对于家族荣耀的那份偏执追求。
至于陈柯的以后,那漫长的人生旅途,她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又是否真的在老夫人的考量范围之内呢?答案或许是令人心寒的,陈柯于整个国公府而言,自始至终,不过是一个被牺牲的棋子,一个承载着家族荣耀却被剥夺了自由与幸福的可怜人罢了。
狄战缓缓睁开双眼,那眼眸深处,犹如燃着两簇幽火,心疼之色愈发浓烈,几近化作实质。他暗暗攥紧了拳头,心中已然立下了无声的誓言,无论前方等待着的是怎样的艰难险阻,无论这世俗的洪流如何汹涌澎湃,他都定要拼尽全力护陈柯周全,绝不让她再在这如钢丝般脆弱的世间,独自承受那无尽的悲凉与孤苦,哪怕要用尽自己的一生,也要为她撑起一方可以安心栖息的天地。
狄战脚步匆匆,踏入书房的那一刻,屋内静谧的氛围仿佛都为之一滞。烛火在案几上轻轻摇曳着,光影晃晃悠悠,在墙壁上投下一片片模糊又斑驳的影子,好似也在为这即将到来的分别添上几分凝重与惆怅。
陈柯正站在那幅地图前,身姿显得有些单薄,背微微佝偻着,透着难以言说的疲惫与落寞。她的目光紧紧锁在地图之上,眉头微微皱起,似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又像是被那地图上错综复杂的线条牵扯着无尽的心事,整个人仿佛沉浸在一个旁人难以触及的世界里。
狄战的目光在陈柯的背影上短暂停留,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苦涩。他缓缓走上前去,轻轻触碰到陈柯冰冷的指尖,寒意瞬间传遍掌心,他微微一滞,旋即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向墙上的地图,手指略显迟缓地指向一条蜿蜒曲折的路线,打破了屋中的寂静:“柯儿,我此次前来,是要告知你,我即将踏上远行之路。我已制定好计划,会率领赵达、赵猛等一众精兵,从房县出发,借水路沿汉江进入长江,再向东出海,继而北上奔赴辽国沿海之地。我期望借此一行,闯出一番作为,寻得新的生机与希望。”
狄战说着,侧目看向陈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手上不自觉地稍稍用力,声音低沉而克制:“柯儿,你应明白,我会始终守护在你身旁。只是见你独自承担诸多事务,我实在于心不忍。你本应得到悉心的照料与呵护,而非如此辛劳疲惫。小石头那孩子,我也放心不下,定要将他带在身边。”
陈柯唇瓣微张,似有话要说,狄战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微微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沉静。
狄战垂下手,眼中掠过一抹复杂神色,继而轻声说道:“柯儿,老夫人她…… 太过执着于国公府的荣辱,在这执念之中渐渐迷失本心。她将你视作维护家族颜面的工具,却未曾真正体会你的艰难处境,也未曾为你谋划真正属于你的未来。于我们而言,身边之人的安乐才是最为重要的。所以,柯儿,你要多为自己考虑,你的安危,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陈柯默默倾听,眼眶渐渐泛红,泪水在眸中打转,那是长久以来压抑的委屈、感动与不舍相互交织的结果。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紧紧揪住,疼痛难忍,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半晌说不出话来。片刻后,她似从恍惚中惊醒,决然地摇了摇头,挣脱狄战的手,语气坚定而冷静:“不行,你不要以为我懵懂不知其中利害关系。”
言罢,陈柯指向地图,神色凝重而专注:“你所提及的路线,从房县出发经水路辗转至辽国沿海,乍一看似乎可行,实则危机四伏。此路线对航海技术与船只性能要求颇高,海上风云变幻莫测,稍有差池,便可能船毁人亡。而你,既无丰富的航海经验,又何来适配的船只?如此贸然前行,绝非明智之举。”
陈柯轻咬下唇,稍作停顿后继续说道:“若你真心决意前往辽国,我可为你精心谋划。你可带领赵达等人,从房县乔装成流民,向东北方向行进至襄阳,途中务必小心谨慎,切勿引人注目。抵达襄阳后,继续北行至南阳,而后沿着古驿道稳步迈向许昌,途经许昌时亦不可有丝毫懈怠,接着东行途经开封,此地繁华热闹,更需加倍小心。此后从开封继续东进,途经曹州、兖州等地,最终抵达密州。此陆路行程虽相对稳妥,然而各地官府对流民盘查颇为严格,你等可与其他流民结伴同行,隐匿于人群之中,以此降低被察觉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