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身上有一股子陈旧而腐朽的味道，冲进鼻腔有种令人想要呕吐的冲动。
亚伦在愣了片刻后猛地推开了骷髅，没用多大力气就折断了骷髅的一只手臂，连皮带骨地耷拉在他的臂弯里。
“等等！”
他喝止了张开一只手臂仍旧想拥抱自己的骷髅：“请等一下。”
听到亚伦的话，骷髅就像收到了某种指令一般站在一旁，用自己仅剩的右手抚在胸口（大概）的位置，略微躬身：“是。”
亚伦揉了揉太阳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深吸口气，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稳：“你…是谁，以及为什么会在这里？”
“您的健忘症还没有好吗！真是令人悲伤的现实！但我真是忍不住想要吟诗一首来庆祝我们的重逢…”
“我想想…”它酝酿了几秒：“啊！我赞美…”
“回答我的问题。”亚伦立刻打断了他。
“是的…我是您的首席仆役长高尔。”
首席仆役长…那不就是管家吗？
“你刚刚叫我什么？”亚伦问道。
高尔的腰弯的更低了些，骨头之间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咬牙切齿地说道：“所罗门少爷！您的健忘症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要我说当初给您下诅咒的那些家伙真应该去死！”
“我不是所罗门·格雷，我是亚伦·格雷，所罗门的…儿子。”
高尔听了亚伦的话明显有些迟疑：“…所罗门·格雷…那是谁？”
他托着腮思索了一会，语气突然变得冷淡：“是某个偷了老爷尊名的盗贼吗？您知道他在哪吗？请允许我去把名字拿回来。”
这和亚伦的预计有些出入，他听到所罗门的名字时自然地想到素未谋面的生父，但高尔却表现得跟完全没听过格雷这姓一样，甚至对于有人将自己的姓氏接在所罗门后面感到愤怒。
亚伦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没有再提起生父的名字：“别在意，是我记错了。”
高尔立刻活泼起来：“哦真好，您还是这么反复无常。”
“这听起来可不像是夸人的词啊…”
“您说什么？”
高尔向亚伦走近了一步，那种腐朽的味道更浓了，他很快就不去理会亚伦的低语：“少爷您召唤我是为了什么？您终于打算征服世界找回自己的王位了吗？”
“我？什么时候？”
亚伦茫然地指指自己，突然想起了被自己翻开的厚重书籍。
“老爷已经许久没有打开过钥匙册了，我感受到召唤的时候还以为是老爷醒来了，但没想到是您。”
高尔接着感叹道：“您已经成长到能翻看钥匙册的地步了。”
“想当年您还是在草地上到处乱爬，强迫高位的那几位驮着您摘苹果的小不点儿来着。”
“我鼻子一闻就闻出来您的味道了，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啊！要不是那些该死的家伙叛乱，我都已经能看到您接替老爷坐在王座的样子了。”
高尔的语速极快，说着他还用独臂抹了抹眼角。
“想一想可是过了好久啊！”
在高尔还在追忆那亚伦压根不知道的往日时，他在心中整理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可以确定的是骷髅把自己认成了别人，而且不是个什么普通的角色。
征服世界，王座，听上去就是令人震撼和危险的词汇，这世界虽然几个大的公国之间总有摩擦，但总体以“文明”为主基调的，别说大的战争了，一年到头军队都不会怎么动地方。
或许高尔来自比现在早很多的时代，百年，或者几百年…
亚伦心里有了主意，自己不如把那个健忘症少爷扮演到底。
“高尔，所罗门…王…我父亲，我有些记不清了，他是什么时候坐上王位来着？”
高尔敲了敲自己的脸颊，沉思了许久：“什么时候来着，我记得老爷早于黑铁时代，大概青铜时代末期就已经成为王了。”
“青铜时代吗…”
亚伦装作思考，实际上他在脑中搜罗了一圈自己掌握的有关于这个世界的常识，并且立刻得出结果，他从未听过任何人提到或在某些书籍里看到相同或类似的有关于“青铜时代”和“黑铁时代”的表达，沉默祷言也许会知道一些东西，但那也在普罗大众能够看到的历史之外。
这意味着高尔并不止来自几百年前，他甚至有可能真的来自被刻意隐藏的历史。
这可真够刺激的！
这一天亚伦可收到了太多的东西，先是从平和的日常一下子跨越到超凡的世界，然后又和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古人（骷髅）聊天，他脑子都不太够用而挤得有些疼痛，当然，更多是因为在警察厅看了那些怪异图形。
于是亚伦问道：“高尔，你听说过【魔术】吗？”
“魔术…”高尔想了想：“您是说秘银之塔那些怪人们研究出来的东西吧！老爷还称赞过他们的工作来着。”
高尔的话让亚伦顿时兴奋起来，虽然都是第一次见面，但比起祷言会，他总觉得面前的骷髅更值得信任一些，这或许是种直觉，不过高尔的话让他有种莫名的安心感，如果在他这里能够学到魔术，亚伦就不用掏空心思从祷言会那里寻求帮助了。
“你会【魔术】吗？”
亚伦怀着期待，镇定而谨慎地问道。
高尔摇摇头：“很抱歉少爷，我并不能使用那门技巧，老爷专门警告过我们。”
亚伦听到高尔的回答有些遗憾，他以为能从他那里学到魔术，就有办法把自己那个烦人的第二人格剥离掉。
这样他就不用去坐电椅了。
“说不定钥匙册里有记载，虽然它主要收集老爷和那群叛变者的合约用的，但老爷总喜欢在上面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高尔接着说。
亚伦把目光投向桌子上书籍，他又尝试了一下，还是沉重地无法搬动，甚至连翻开新的一页都做不到。
高尔静悄悄地接好了自己的手臂，趁着亚伦正在研究如何把书带走的时候绕到了他身后，成为骨头倒是有这点好处，只要注意一些连声响都不会发出。
他一下子控制着亚伦的右手按在扉页上。
亚伦在意识到的瞬间就立刻想把手抽出来，但是手腕上传来的巨力远大于他的力气，根本没给他逃脱的余地。
“啊！”
右手与书页接触的地方仿佛被千万根针一同扎般疼痛，疼得亚伦忍不住叫出了声。
接着，他耳边传来了巨大的汽笛轰鸣声，剧烈的蒸汽带着热气从书页中奔涌而出，逐渐将亚伦整个人笼罩起来，不止他，连带着整个房间都被白雾弥漫。
若现在有人走进古董店，一定会看到那白雾刚好停在了门口的地方，一丝一毫都没有渗透出来。
汽笛声消散，又有类似教堂的钟声响在亚伦心底，他眼前的白雾逐渐有了形体，那是遍布在整个房间里的银白色丝线与在其中游荡的闪烁光点，每一条都和在黑卡上看到的类似，但明显更为庞大，更为复杂，复杂到这些丝线几乎在亚伦眼前勾织出了各种各样的形态。
他看见了开水壶中涌出的蒸汽，第一辆拉着汽笛鸣叫的火车，第一艘在空中游荡的飞空艇，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但直觉告诉他，那就是这世界第一次出现这些东西。
然后，丝线构成的画面跨越了这个时代，他又看见了巨大的战场与奔腾拼杀的战马骑士，无数高大而奇形异状的巨人和怪异之物高举在天空之上。
最后，是一个王座，似乎有个人影坐在上面，但看不清面容。
他的身体就那么靠在那里。
所罗门王吗…
亚伦刚想仔细看一看王座上的面容时，他的头反应了过来，疼得快炸了，在梅丽娜面前只是稍微看了一点图形就搞得他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这回可不只是几个图形的事情，那些丝线构成的一张张画面让他几乎无法忘却。
“他妈的！”
“很快就好了，少爷。”
这是高尔的声音，亚伦的手上还有那骨头的触感。
过了好久，起码亚伦是这么觉得的，他才缓缓地能够移动。
他左右看了看并确认了一下，自己还站在古董店小房间的正中心，一切都没什么变化，但桌上的书消失了，连带着高尔也消失了，如果不是头痛还在，亚伦甚至以为刚刚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
他试着说道：“高尔？”
话音刚落，骨头架子恭敬地站在他面前深鞠一躬。
“您叫我吗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