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这个时候,缘一少爷就会单手撑住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对先生的呼喝充耳不闻。
“……当初岩胜少爷练字的时候……”而当先生习惯性拿前后两个学生作比较,缘一少爷就会收回目光,仰起头,乖乖听先生说话。
阿系站在窗外听过,先生说的,不外乎是夸赞岩胜少爷如何自律自持,学字多久就开始有模有样,字帖每日描摹多少幅,如今同样的年纪,又已经熟读了多少的经文伦理……
这段不重复的夸赞,竟然让阿系想起夫人。
夫人还在世的时候,也和阿系聊过自己的长子:“这孩子,和他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好胜好强,努力地逼自己……”
阿系还记得当时夫人的眉眼。
淡淡的眉毛蹙起,眼睛里闪着光,有对孩子优秀的自豪,也有对他未来的担忧:“……我刚认识老爷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好强的人呢,绝不会允许自己露出丝毫软弱……后来他遇到大名麾下的另一位武士——人这一生,总会遇到自己翻不过去的高山,不是在这条路上,就会在那条路上——然后老爷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岩胜他……他以后会怎样呢?”
作为贴身侍候夫人的贴身侍女,整座继国府里,阿系不说是最了解夫人的人,也差不离——她看着夫人为小少爷深夜垂泪,也看到夫人在佛龛前虔诚祈愿,还看到夫人多次想要和大少爷坦诚聊天——可是怎么聊得下去呢?无论多么柔软的言语,大少爷就像已经披盔戴甲的将军,将所有关怀的慰问,皱着眉头一一斩落。
“训练辛苦,也是成为武士的必修课!”
“母亲不必担心,我会努力达成父亲的期望!”
“我不明白,母亲为何露出如此悲伤的神色呢?”
每当这些对话发生的时候,阿系看着正坐在夫人对面的岩胜少爷(缘一少爷就总会乖乖地依偎在母亲身边呢),真的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老爷一样。
以武士之身出生,为武士之名而战,未来也会以武士之尊下葬吧……
夫人似乎不喜欢看到自己的孩子如此执拗地走上这条路,可是阿系觉得,心中拥有信仰与追求的岩胜少爷,向着一个目标而努力磨砺自己的样子,实在是耀眼得不得了。
——就像继国家未来的太阳一样。
可惜,这太阳如今在一个起雾的早晨离开了。
知道这事儿的时候,阿系捂住嘴,也忍不住有些伤感起来。
岩胜少爷……
她忍不住想到优秀的岩胜少爷,原本是那般耀眼的人,如今,却在一个晨光未必穿透薄雾,阳光未必照耀前路,继国城也尚未苏醒的早晨,静悄悄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