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头发的手更加用力,你紧紧咬住牙齿,甚至在牙根品尝到铁锈味道,才勉力保持了表面上的庄严,没有发出声响,你倔强地直视父亲的双眼,第一次如此大逆不道地在父亲面前透露出忤逆的意思。
继国家年富力强的当代家主,他蹲在你面前,有一半的面目显露在阳光之下,另一半隐藏在阴影之中;你注意到父亲眉心的皱纹比记忆中深很多,眼角无力地下垂,透露出疲态与苍老,只是那双眼睛,看过来的还是一个冰冷的武士的目光,残酷又无情。
“不行啊——”
父亲眼睛微微一眯,他毫不顾忌你的身体状况,径直站了起来,然后擒住你的手展臂一挥,你的双脚悬于榻榻米之上,像是被绳索吊住脖子的水鸭子,身不由己地顺着力道狠狠砸到一边墙壁上;
背部传来遍及全身的钝痛,你跌落在墙边,头皮要分裂一样的刺痛,肩背也痛,臂膀与腿股同样的无力颤抖,你如一滩烂泥委顿在无光的墙角,一时半会儿根本爬不起来。
你看到父亲站在门边,正侧头冷冷地看着你狼狈的丑态。
“朱乃说你们兄弟可以守望相助,让我宽待你……她是你们的母亲,我想,她说不定会更了解你们……哈!这个善良又愚蠢的女人!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看着你的眼睛我就懂了,拥有不臣之心的你和缘一无法共处……”
“……”
你抿紧嘴唇,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光影之下对你做出宣言的父亲。
你还记得前来寺庙之前,你与父亲的最后一次见面,他流露出罕见的软弱,犹豫着想要将你留下。
原来,是受了母亲的影响吗?
母亲,想要你做缘一的臣子……
你根本说不出话来。
“既如此,你以后不要和缘一来往了!”父亲如此判断道。
你完全理解父亲恼怒的来源。
家族的武士,寺庙的武僧,或者庙里的文士,是截然不同的道路。如果说文士还有办法用文化来垄断教育,编织围绕宗族的关系网络,那么武僧身为另一套暴力武装中的角色,为了避嫌也好,你就不该在大名的土地上继续与家族来往。
你会剃度受戒,得到代表新生的法号,舍弃继国的姓氏,彻底加入清水寺,仅仅作为清水寺的力量存在。
养育一场,结果为他人做了嫁衣,是你或许比父亲更加愤怒。
对此,你无话可说。
你只是咬牙,颤抖着,勉强从地上支撑起身体,在墙边正坐下来,手掌贴地,对他深深地施了一礼:“父亲,我想成为武士。”
“离开家族,你永远无法成为武士!”
你的头抵着地板,你听到自己和父亲同样冷漠的声音响起:“至少,我还是武道中人。”
“……”
“……”
父亲什么也没说,他大概也懒得再和继国家的叛徒多费口舌。
过了一会儿,“哗——”的一声,他拉开纸门,显然是准备离开了。
“父亲!”
你抬起头,下意识叫住了他。
父亲站在白雪覆盖的背景中,停住了脚步。
你……叫住了他?
不由自主的,你做出了毫无必要的行为。在你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一股比刚才更加沉闷尖锐的痛疼,从心脏处传来。
“……缘一上午和我比试的时候,击中我的手,使我无力继续……”你皱着眉头,一字一顿地组织着语言,吃力地继续说道,“这是不符合武士道的行为。”
对战中,击打对手的手部,让对方因疼痛弃剑,无法继续战斗——想要做到这一点,需要自身具备极其高超的技巧,实力也远远在对手之上,既然如此,就更应该堂堂正正地击败对手,而不是用【打手】的方式去羞辱对方——这是以前父亲的部下教导你时说过的话。
弃剑的武士,被打掉的不是剑,而是身为武士的尊严。
你从未想过会有人如此羞辱自己。
而这,并不是缘一会做出来的事情,只可能是有其他人误导他。
你首先想到的就是眼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