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喊,登时离了虚妄,重归实处,只是积雨涨速颇快,登时没过胸口。果儿转首视老者,彼犹如故,静默悠然。
正是:
水火刀兵侵我身,
我身端坐似垂针。
垂针虽细千磨洗,
磨洗铅华见本真。
少年观如此险峻,翁仍如如不动,灵根渐启,略有所悟,不觉喃喃:
“莫非眼前之象,实为虚假?”
话音才落,但闻窗外雷公敲鼓,霹雳惊鸿,霎如击碎浑夜之惊蛰,恍过神识,打眼一瞧,洪波立退,乱涛尽收,两人身躯竟不曾湿了半分,仅有猴娃衣润,还是他前番灭火所致。荒郊孤庙,跟前火堆,如旧泛着微光。果儿惊愕,好似平白做了一梦。
斯时,老者喜而出定,笑曰:“好也,好也,所谓凡有所相,皆是虚妄,尔今已悟,果然上上根基也!”
男孩于此即明这游翁与他相见,暗中自有一段天缘牵引。此人若能教他些道理本事,不啻为猴母之后,又一明灯。
虑及此,乃俯身下拜:“老恩公慈悲,今见好手段,乞收我为徒,便是尊师所言,一并儿照办,莫有半分迟疑!来日得了好,定念恩师情谊!”
见他这般诚恳,老者本有收徒之意。继而暗忖,可笑,在此小童眼里,我如天仙,殊不知那“天仙”二字,距我尚远矣。
即想到这一世修身于此,终未得羽化,只在散仙一脉游离,若就此绝尘,纵能轮回,此生休矣。
方其自叹才了,又虑天道。己忠纯潜心,修持不懈,已非一世,却终在太乙之外,难入明堂,闻大罗正法,玄门妙道。不过是因其与上仙缺缘,纵把名号念破,经咒嚼碎,也仅此而已矣。
那叟寻思道:我来时方问前路,不能有得,昔日算数,未曾如此恓惶,此子定非凡也。其落难在此,另有辉煌,只不知是天地纯子,还是仙家幼虿——
犹疑过后,遂又暗言:罢罢罢,纵是仙门来历劫的过客,老夫也定要把这段缘结了,来日或有用处。比及飞鲲化鹏,大象豁然,倒看你这小儿造化如何?
继而摆摆手臂,斥道:“我孙闯一生做事,但凭随心,岂须回报?今若收你,即是缘分至此。汝且记下,修得万中法,方证人上人。你若有大神通、大能耐,于天下行走,便是皇权贵胄、诸佛群仙,也万万动你不得!”
“此处世之道,立界之本!”
“切记!切记!”
果儿一听如是沉重,登时伏地磕头,感激涕零,却久不闻其尊言语,顿而方悟,卧至足边,频频口呼“师父”。
那师舒眉顺目,颔首续言:“既尔无父无母,那可懂,为师如今便是你的再造父母?”
“徒儿省得,只愿不离不弃,一生侍奉恩师!”
男孩天资聪慧,但闻其述,便知其意,直把一颗脑袋向下一缩,匍匐于地,随之“碰碰”磕起响头来。
“你即已这般年岁,自然不能没了姓名。于世行走,人多嘴杂,应守凡规。如此老夫以身代父,赐尔姓名可好?”
“愚徒万谢师尊洪恩!”虽有万般的喜悦,但果儿方又忆起那过世未久的阿母,双眼一颤,星眸亦暗淡了三分,几番吞吐,张嘴欲求:
“师父,可否…将我这乳名留下,我……”
老人已明所想,思索片刻,颔首答应:
“为师姓孙,这般笔画。从今往后,你便随我。”
“你若不想失了这名,那便将这果字一分为二,所谓上由下木,一竖穿堂过,即叫孙木由,你可许应?”
“木由…孙木由!愿意!徒儿愿意!”
噫,这真乃:
曾经天地一刍狗,
未了称名若迷麀。
一念木由随孙氏,
可能将法换离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