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黛夜,烟霏朦胧,不假思索,少年即压心中郁闷,默默念动真言:
初来仁重听天道,
不转忠纯四野间。
二果催成不动法,
惊魂铸就久存篇……
倏忽间,但闻滔滔雷滚,霎时爆裂亮堂,宛若青龙在天,俄而翻云覆雨中连绵作一丝银线,然转瞬消逝,惊觉苍穹悠悠!
那仓促疾电,仿佛一穿云海天河,炸醒了舱底之下,盘旋的巨影。顷刻,万丈惊涛从中擢起,大有掀云吞月之势,直奔孤舟而来。木由瞪大铜铃眼,目望巨波震撼、浩海环绕,却是吓到腿软膝麻,跌在板上,舌头似打了结,忽闻周遭腥风连串,落雨滂沱,不觉间低下了头。
但视海渊深邃处,游龙百丈,两角生辉,身躯如玉,金鳞护体,蹿转腾挪,摆尾蚴蟉,时而虚隐啸嗔,又唤风雷电雨,华雾喷涌,虹彩璀迷,犹如极乐仙境。
白龙扶摇上,离海八九寻,探出个硕大龙首,须髯一抖,哗啦啦咸水浇了木船遍体、少年满身。
他往日虽也听得龙虎之说,但虎迹易得,龙却不曾见过,即见得蜷角金鳞万里躯,奴云驭电慢唏嘘。凌空四面皆惊诧,恣意波涛尽束拘。一时也只剩下呆伫的愕然。
自那玉龙显迹,便纵有万千风雨,震撼扁舟,道人只漫倚危栏,自若相顾,盖因水部有神力护持,海兽难侵。
木由虽见卫护,但因浪涛不止,心下犹不安宁,数呼道人,皆笑而不语,少年无法,只好垂手而立,怔怔地望着那龙上下翻飞。
不一时,风暴顿歇,黑海消却,水清如璃,似隐隐得眺彼岸,此兽如同交付了差事,即要离去。少年断续听得那道人喃喃有词,对白龙说了些什么,随之望见其颅似乎点了点头。
果真只是“似乎看到” ,只因白龙于海,姿态犹多,亦不知是真个点头,还是凑巧点头。
他两个虽将靠岸,仍在颠簸,那小舟在躁浪中岂能自定?木由心中时时有隐忧,未知前路如何,终是不好。
故而他视龙入水消隐,便喃喃作语:“观此间荒境,虽无见邪祟,却危机重重,能否了愿,终不可知,或有这海中魁首,时时庇护,也未必十分周全,如今怎么竟连这卫护也要送走了?岂不更难前行?”
道人沉吟半晌,淡淡道:“无妨,无妨,寒水三千,雁自留影;婵娟难圆,月中如愿,凡事人自行之,成败自有因缘,岂是强求能得?”
男子说尽此语,自家脸色也微微有变,无似前番镇定安然,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却是那木由一时忘了心下忧愁,作笑容言:“这仙道无似天尊,倒像和尚,也不晓是何道理。”
那烟斗真人听了此话,脸色更生变化,只是稍稍收敛,即又归为严肃。他停在一小洲之上,安坐不言。木由不知是何道理,自知问或不答,索性不出一言,自行张望。
他见此处乃是海中一荒僻小岛,碧蓝交接,玉潮瀼瀼,虽存优美,实非终地。那远出不知多少里外,才是高山巍峨,峥嵘毕现,只是那里阴云密布,狂风乱兴,似生大不祥。莫非龙卷之处就是泰运之地?也为自己的归宿。
少年怔怔地望向那未知之所,口中不自觉呼道:“仙长?”
他旋即回头看道人,见他动了动鼻翼,表示已经听见,只是再无回应。
猴娃视其似理非理,犹如吃了闭门羹,心间暗有些不悦,但还是收了些心性,但问:“我们这般用力,乃至性命也不要了,真是为了解救苍生?这些苍生会留意我等吗?”
道人毫不犹豫言:“既有福德巨亿,缘何因缘不继?你为福祉而去,得福者皆你之徒从,怎会毫无留迹?”
少年苦笑一声:“此间天涯海角,绝无人影,就是天雷滚滚,世民终不可闻,我等做了什么,又怎会有人知晓呢?”
那男子缄默良久,直等得木由皱了眉,他才说:“天地之间,无处不见弥陀,但欲仁,斯仁忽至矣,又何须生疑?”
木由愣了半晌,终是只听懂了三四分,心中寻思道:许是这个问题实在费解,那道长也没主意,又不肯在他面前露怯,便拿这话来搪塞他。罢了罢了,既然说是因慈悲故,又已定了决心,何必逡巡?反生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