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未开口,却用手拍几下门,将外面人吓一大跳,原先丝毫没想到内中还有一个哩。只是他也想到此乃云密人稀、荒地无民之地,而妖魔有声,故多半为鬼。也是巧的很,此人也晓得喊声勾魂的典故,自然也同未出语。
就是他实在困不可当,急于要寻地歇息,因而拿了余劲,非要推开门不可。然而敲了多时,只感觉毕毕剥剥地往地上落灰,杂以扉上碎屑,终是毋能开门。
他心中早有打算,自来鬼怕恶人缠,你若惧其三分,它倒变本加厉,倘愈发突近,则后退畏恐。只是现在尚难知是老鬼幼鬼,岂可妄动,只能徐徐恐吓。
遂用力拍打大门,直响得破顶哗哗乱颤,咔咔掉粉。然而,视门如同土抟,又恐真拍碎了,里面许是个难缠的货色,姑且稍稍收敛,频频拉扯一番。
这少年也睡不安稳了,皱着眉想这究竟是何玩意,怎如此烦躁?追忆到似乎也就是此物至时,外面才作风声。莫非不是缠人的鬼魅,而是妖魔?
孙木由暗道:待我探他一探。于是,照女修所授嗅风之术,自门缝收了点气儿,笼在手里,伸鼻子一闻,直叫:怪哉!
男孩心内不解:若论这妙法儿,妖魔必有异臭,令人不适,只因多食生灵,杂揉诸味;其余非恶者,只是味儿尚正,何至于无?今日这人怎么一丝气息也没呢?
木由欲问女修,又想起此女平日里总好摆脸,到时吃她一啐,自讨没趣,便未再询问。他自猜测,想必是鬼无疑,因其无实态,或而无怪味。
他既有此念,只想好生安睡,便把驱鬼的咒儿草草念了几遍,本着赶走便罢了。
而那不速之客正欲使出手段,想擒住内中之鬼,忽觉出里头飘出数道咒力来,细品得乃是:人余不惊,人余不近,人余得禁,嗡瓦西索拉摩尼梭哈!
此人心中暗呼:奇也!
原只当是鬼魅,怎反念出驱赶之咒?所谓“人余”便是“人之余”,人死后则为鬼也。不过这货也是迂,到这儿竟还将他作鬼看,便曰:如今天地人神鬼,五类暗流涌动,各家也悄悄地偷了些别家的法门,迷惑他者,故而鬼作驱鬼之法,倒也合情。
他转念寻思,但且吓唬这东西一下。遂运起体内神功,只一道晴天霹雳,砰地一声响,那门便四分五裂,木屑纷飞,碎得到处都是了。
自木由晓得外面有动静开来,心中便早已加了提防,随时接战,因此,那人施法碎门,这边巨檑立即感知,也作轰雷之声,飞将出去,直奔那人脑门便砸。
此人大惊躲闪已经未及,只得挥手运气,化一竖波纹屏障挡于面前。这道障碍在神兵威下,也只是暂且暂拖时间,他借机闪到一边,眼看着那兵器当地一下,撞在一棵参天古树上,丈许粗的躯干顿时爆裂一片,其余力甚猛未减,劈刮至地坪表面,留一道骇人的裂痕!
来者舒一口气,暗中寻思:一般鬼怪,并无这等仙力,若是能做到这点,纵是鬼精也早已脱了虚形,于是方出言喝问:“是何人当面!”
孙木由并未回答,反道:“你又为谁?”
说话间,便从内走出,此刻外面风声仍在,却无鸣镝之音了。
那人负手而立,狂眸一瞪,作语:“我乃石盘陀也,正欲前往乌鹮之地,见此处还可避风,便想进来。”
木由微微有些惊讶:“你也是要去乌鹮的?”
男子也露出疑色:“噫,莫不是同道之人?真大水冲了龙王庙也!”
少年并未放下戒备,檑放一边,仍复追问:“你缘何要去那乌鹮?”
石盘陀愣住了,似乎对方问了一个幼稚的问题。就好比有人言“你为何要吃饭”一般。游神许久,他方才回答:“说那厌钝话!要甚缘由?但闻那里好,便往那里去。”
此时,因天色阴沉,星月难显,四下里昏暗无比,他两个都见不得对方长相,只摸黑说话。
异汉心觉孙木由不是个爽快人,他已有问必答,竟还怀疑于他,心中或有不爽,便出言道:“寒风刺骨,你我站黑地里交谈,多少有些痴傻了,汝若存心意,且让吾进屋去如何?”
木由听他一说,也觉出味来,知是在指摘自己,便索性勿再纠结,放他入内。两个人又互说了几句话,似乎便交代清了各自的底细。
石盘陀又曰:“既是同去乌鹮之地,不如一道,路上也有个照应,如何?”
木由盘膝靠墙,只点头迎合:“嗯…嗯。”,心思却飘向屋外不时传入的惊雷。
他二人渐渐置下芥蒂,遂在这破房里瞑目宁心,闭眼歇息。外头仍风声紧密,仅消片刻,哗啦啦下起骤雨。
孙木由半睡半醒之间,听闻水滴击窗,心想果真来了雨。又觉眼边有光闪动,紧接一道巨响,原是电啸雷凌,借此刹那明亮,他忽发现石盘陀竟无踪了。
奇哉,人呢?
正狐疑,听得外面有异动,急忙起身出去探查,却见那怪汉正高举袋子盛雨。
“你这厮手段真怪,布囊竟能装水,只是因何便放着大觉不睡,跑来接雨呢?”
石盘陀把了一脸的疲态,迎风朗声:“你快也准备着吧,别到时后悔药都没处买,只能哀求于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