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念咒完毕,他将这点清流,绕树浇了一周,便祭出泰檑直往上轻飘一挥,得一大枝,遂以掌为刀,徐徐钻削,雕镂为人形模样,再细细刻画一番,便与那水持之姿全无二致。他方从虚境里寻到水持,剥下此人服饰,叫那木头穿好,才往其口中吹入一股勃然之气。
孙木由便学水持说话的声音:“水持,水持!”
那木人得了生机,竟与常人一般,站立起来,又听得呼唤,呆扭头颅去看。只须臾,那物就学语道:“水持,水持!”
少年转喜,擦去额间汗,即将他带入虚无。这片地域时空不动,人在其中说罢千言万语,出了幻境,人间仍不过才历刹那。他这里教此物如寻常人类行走、施礼,告诫他与人交谈之道。只是此物毕竟是拙木的底子,不能尽如人意,每问及关键难题,无法解答,只愚讷地给出一句:
“就依心意,有何不可?”
男孩暗道:如此也好,那些人不知它是个假体,一心拜作圣主,于是自他口中,哪怕放出个屁来,也是仙气。
故而少年便将它接引出来,口中念念叨叨:“立帝货,帝即立;立帝货,帝即立;立帝货,帝即立。”
那假体便如水持真人一般,以为自己乃是选中之人,要待众士来请,入那幽僻深阁之中。
木由做过这些事,遂心满意足,一路纵起云雾,回到榻处。正待开门,却瞅见哈、无二人守着,迎面正色道:“哪里来?”
少年泛起不悦:我乃此间客人,往何处去,怎的还要朝恁两个禀告?只是他怎好直面怼言,拱了拱手,佯作客气:“无他,乱逛而已。”
那哈奴曼却大笑:“闲游无定所,偏偏因缘所致,见完立帝货了?”
孙木由颔首象恭:“在下能得拜真尊者,还仰仗了两位前辈哩。”
哈猴儿续道:“此事不值一提,昔旧主如今已然升天,未久便要再转法轮,光被四表格于寰瀛,久住人间,为此五浊恶世推扬正法。”
孙木由只当他不知晓换了水持一事,那厮这时还在虚境里封着呢,等待假体落定,他再好生安置了此人,自己怕不是就与乌鹮缘绝,要转赴他地了。
一旁的无支祁似乎不满于哈奴曼一直在虚与委蛇,便直言:“你那日眼见立帝货火祭,怒气纵发,一时焉能消散?果真有闲心四处游逛?你且听兄一劝,此地不比外乡,自有其运转之法,勿可妄下定论。汝若难通内理,执着于相,恐有不祥也,还是早作调节。”
少年闻此话有些惊疑,莫非他们知道了水持之事?转念一想,此事既已做下,便不能再逡巡,只当他们是来套话的。虑及此,他即囫囵应付:“前辈所言甚是,前番是我根基尚浅,少见多怪,如今也已渐渐明白,不再执念了。”
哈奴曼即施礼道:“若如此,则大安。”
无支祁望望马猴儿,又瞥了眼木由,神色微微一变,立又转和,只淡淡讲:“但愿吧。”
两人就要离去,忽地无支祁又伸手拉住哈奴曼,轻悠悠转过身来,冲少年处笑:“小子可曾听过狐假虎威?这正是你们那儿出来的词。”
孙木由低眉出语:“常有耳闻,前辈缘何突提此事,可有见教?”
那无支祁遂曰:“常言道,凡夫畏果,菩萨畏因,凡事最怕起心动念,但若能在根处断了我执,又比事后补救好得远,你说呢?”
话至如此,猴娃若还未意识到这两个对他所做已生察觉,那他还真痴騃了。只是他虽知晓,却仍心照不宣,笃定了要把这立帝货的荒唐事断在一截木头上。故而,他也对两位言道:“敝地虽有‘狐假虎威’,但也存‘愚公移山’,若不曾有人动土,山终难撼,道亦无通,纵使开先河者身死名败,后世享其百代福泽,又有何怨耶?”
二人面面相觑,本欲再出声劝诫,终不知所云,只幽幽叹息,便略施一礼,各自驾云而离。
既闻他两个忠告,那木由心中岂无波澜?只是他坚信但要立新,必要断旧,苟一破老,便生阻碍,他如今已走在道上,前面是未知所终,身后也已遥遥无定,纵使不进,要退也难。既如此,便行他个斩钉截铁,冲他个力挽狂澜,倘若在这里功亏一篑,也算是于迷雾中开一新声,他年自存有缘之辈再续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