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从来琐碎殊难道,自古英雄每愤然。
草莽昏蒙力纵广,精英明锐数犹全。
而今向道心多累,往后回眸志可安?
立进纷争毋退散,且将衰朽定新寰。
孙木由自鼓傩司出,耳畔犹闻《韶风》之乐,心中震震,不可分解。待众仙散后,与老君匆匆别了,便归王可城中。
彼时,西贝深宫,伯甲闻警幻真君归来,即出相迎,问及敖氏何从,王答:“上仙此去,已历一载,仙子自真君离去,亦往他国走访,至今未归也。”
青年即心道:干呆么,险些忘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之理。
他离时,尚存惶惶,恐敖湚兮知其纵放青牛,幡然作怒,而今却亟待相见,相谈仙宫见闻,或当另议。
“只怕她仍觉忠言逆耳,不能采纳吧。”孙氏忧心。
彼时,既作是念,女修顿出,真君望神姝,度其亦是古来觉者,不似他迷惑,昔日与其相逢,亦是闻“大善如恶”者。
此四字一出,波旬之败如在眼前,风卷残烛,势大力沉,灰飞烟灭,只在弹指。故而木由自乌鹮之乱后,常思自警,莫敢贸然。
彼虽沉稳,实非沉沦,亦有精进,闻世间乱象,苟如栾叶羹事,愤色盈面。故与敖湚兮时,其虽女流,剑锋无当,心贮猛龙,腾啸无私,他一时顿见风火,比之偶像,惺惺相惜。
女修视木由茫然,自然知其意,即相告曰:“汝与往昔相较,如何?”
孙氏默然,自忖往昔,于路至今,自领警幻真君印后,多觉重担。今陡然蒙神姝问,果觉或有新变,只是未曾细究。
神姝言:“曾提巨檑,力扫千军,或以为能有大得,终而狼狈而散,汝记否?”
青年安敢忘却,那时石盘陀之乱尤甚,因何而殃?乌鹮之地终成土灰,而今之国虽焕然一新,已非曩昔城池也。
其又曰:“苟有人烟再见阜盛,覆盖湮灭,中存血泪,云胡不悲?如斯散勇,今日安一难,明日定一凶,或可也,然苟图大业,再以莽撞,非善矣。”
孙氏闻罢而道:“果如今现,动放或缺自如,忧心日盛,成功尤微。自栾叶羹事后,如履薄冰,非唯无力,殆所虑已多,亿万性命,在我等一念之间,举手投足,皆是束缚也。”
女修答:“此即将归正也。大善如恶,斯固爽也,果动真善,举步维艰,能撑万难,方成英雄,乃见正果。”
木由噤声,是谓如前所作,正是此然。只是愈发敛威,心有颤动,如猛虎啸谷,以为喧腾,却终跳涧而奔,山谷犹存啸动,而劲躯已匿渊深。
盖峡谷之中,非唯飞禽走兽也,无形之间,烟霭之内,不知有几多顽力,多少杀机。进有顾虑,退有抱憾,如之奈何?
神姝即告:“自稳且行,中正不乱,外有风动,亦难推撼也。”
孙氏感其念,心向湚兮,犹存爱怜,恐来日若审摩臾者,灾祸废志,功亏一篑,身以陨灭。
虽女修言难救,其何能舍耶?正是:
男儿所爱在乾坤,使转乾坤却篦裙。
爱向大同平四海,短于小动欠生民。
英雄总遇常缺剑,水女终无不死琴。
酣唱一时应可爱,无非最后抹啼痕。
你道那敖氏自木由无端匿迹,焉能一年不知其去向,纵是青牛偷放,心亦有数,只是口上已无心再说。
彼其且往八千国度云游往访,走探人情,广见风土,大扩从众,以向同仇。然其愈往远去,人属愈稀,妖魔显众,修罗威盛。
所谓六道之中,修罗内聚诸魔君尊王,妖皇鬼母,外纳群山洞主,精灵畜魅,势广震怖,力集不亏于八方诸神,悍气无弱那十万天兵。每有鏖战,神明亦生败绩。
敖湚兮知,今五仙分径,六道开流,神只居上,削榨群下,故要颠覆旧序,普见大同,非唯仙佛人众,亦当惠及修罗鬼魅。
昔者,木由问龙女:“卿数言三界宁安,六道大同,却是以天人之理化度修罗、饿鬼。彼畜生之属,以啮取生灵为食,安能教之以慈?鬼魅托生于此道,因前多恶,岂可以奋战掩旧恶?”
洛滨答:“畜生噬肉,未闻善声也,岂不见神明之间,亦有狼虫虎豹,善道修行而来?我龙族多有恶怪,不亦有我敖湚兮一心向善耶?”
…话分两头,却言那大洋之深,下万万丈之渊,有熔岩之地,盖修罗界八万四千大国,东方其四,皆于此也。沿龙女所历之路,近者名难度,再远则名住言,而后为无祁那,最远即孔相。
彼熔岩虽深渊之所,亦有高低错落,山岳幽谷之分。而难度国即在山麓,是山名褐谛山,其南坡势缓,有野千里。盖熔岩涌沸,生灵欠生。而天道垂德,令乳海分出一支流,名曰湎水,可降燠燥,于是有城池屋舍,乃启国度。
修罗族生此久矣,身已适焉,其所营屋舍,名曰“吊楼”。即以火砖砌嵌,中有空隙,常作金花状。彼楼虽高,不过三五层,下柱镂空,粗壮支撑。之所以作“吊楼”,只因底层空悬,难设居所,常聚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