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里这么吩咐着,准头却偏,手里的东西斜斜飞过一个弧线,就散开洒落。
漫天飞舞的,是几张花花绿绿的副食品票,还有纸钞。
在孩子们艳羡的目光里,宋云霄的下巴抬得更高了。
他不耐烦弯腰去捡地上的票据,而是冲着孩子们一挑下巴,随便点了一个顺眼的小女孩,颐指气使道:
“那个脏小孩,过来,给我捡起来。快点的,我让那个谁给你买糖吃。”
他的声音戏谑、骄矜,高高在上,好像他赋予了那个孩子莫大的荣幸。
那个孩子在宋云霄的注视下怯怯地迈步,可是她心里又有一种情绪,让她拒绝去捡起那些钱。
虽然不太懂,但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一只猴子,和庙会上看见的那只耍猴戏的猴子一样。
看着那个小孩迈步又缩回去,还有她脸上的惶恐、无措和委屈,陆允川直接走到那个孩子面前,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
“没事,不用去捡。”
虽然孩子们可能尚且懵懂,但是陆允川就是不想让他们的记忆里,留下这段为有钱人弯腰捡钱的记忆。
尤其是作为一种消遣和乐子。
陆允川准备去捡起那些钱,他是个内心坚定的成年人,蹲下身去捡钱不会对他的人生观产生任何动摇和影响。
反而宋云霄此刻的趾高气扬,让他更加坚定了心中从昨天就开始萌芽的一个信念。
何况,现在他只是在完成对陆盛国的接待承诺而已。
安抚完孩子,陆允川直接走到那堆票据前边蹲下,将那些票据一一捡起,抚平。
这些票据都是“满天飞”,就是“全国通用型”,是票据里购买力最硬挺的,一张甚至能顶三张市里发行的“本地吃”。
看着是陆允川捡起的票据,宋云霄有些诧异,更有些得意:“哟,陆社员,这个多不好意思,这样,剩下的票子你收着,算我给你的跑腿费,哈哈哈......””
陆允川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回应了一句不需要。
他走到孩子们面前,从裤兜里掏出了自己用工分换来的钱和票据,冲孩子们一挥手:
“走,去供销社,哥哥请你们吃糖。”
看着欢呼的孩子们一窝蜂地朝着供销社跑,陆允川也慢慢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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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销社,或者说霞山公社供销社双湖大队代销点,就坐落在大队部不远,是大队里少数整洁鲜亮的新房子。
孩子们早就等在了供销社前,看着陆允川走了过来,他们一窝蜂的涌进供销社,唬得售货员把木头的记账桌拍的啪啪响:“都干嘛?翻了天啦?都给老子站好,二孬,不许给老子爬柜台!”
“金得宝,今天怎么是你当班?”一片哄闹里,陆允川走进门,皱着眉头看着叼着卷烟的金得宝。
这个金得宝,就是金会计家里最小的弟弟,从小被爹娘娇惯坏的不成样子,成年后也不务正业。
最后还是靠老娘寻死觅活,才硬逼着金会计把他安排成了大队供销社的临时售货员——就是没有编制,待遇减半。
但就算这样,也已经是村民们艳羡的铁饭碗了。
每次金得宝在供销社卖货,要么克扣零钱,要么以次充好,但因为他是村里有名的混不吝,大多数村民都敢怒不敢言,只能选择躲着走,在他不当班的时候来买东西。
金得宝也乐得清闲。
陆允川不想和金得宝缠杂不清,直接把副食品票放到柜台上,朝着柜台一指:“金得宝,把你平时私藏的那些副食零嘴都摆出来吧,我买。”
“陆允川?你能这么有钱?不会是偷了哪家吧!你小心我给我哥说,让公社的公安来逮你!”看着柜台上崭新挺括的“满天飞”和纸钞,金得宝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下,居然直接就想把它们拿起来扔进钱箱。
但是,他流里流气的声音很快就变成了惨叫:“哎!你干嘛,你给我松手!疼...疼!”
陆允川用手扣住金得宝的脉门,暗暗用力,声音也带上寒意:“你拿一个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