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为什么会……”

“妈妈，我回来了。”

“我这次拿了很高的分数，连那些老师都服气了。”

“我很讨厌那里，我以后还是去当工人吧。”

母亲没有回答过，在这十年来，他面对的是宛如墙壁一般的沉默。

“穿着这种烂衣服和我们站一队，真的很影响队伍颜值唉。”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呃呃呃，不会是你吧？”

“学习好有个屁用，你以后照样撅着屁股挖树根。”

刻薄的讽刺，和恶意的刁难，从来都是他成长的背景音。

“白折，这次的手工作业……没有地方买材料吗……”

“要不要和我一组，其他人都容易拖后腿。”

“其实很多人都并不歧视你，只是容易被班上那群人影响。”

“我希望帮助你，这所学院里所有学生的生活都建立你父亲那样的人劳作的基础上，我只是想报答你们。”

李欣荣那温柔的话，却总是让他时刻因此受伤。总是让他想起自己的困顿和无奈。

总有一天要让母亲能够变回原样。总有一天要能够直面这些侮辱。总有一天当李欣荣说出这样话，他不会再觉得低人一等。咬着牙渡过的每一天，如果没有牢记这些想法，他恐怕也崩溃了吧。

然而此刻，忍受了这么多折磨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一种从未设想过的恐惧。沉睡在基因里，对野性蛮力不可磨灭的恐惧。他能想象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只怪物会随时从嘴巴把他撕成两半，他的内脏会从体内倾泻而出。

所有的忧郁和悲哀都被生存的欲望代替，白折从没想到他体内能燃起如此热烈的情感。但是他无论如何挣扎，都没法摆脱人形的钳制，无论如何的向四肢倾注力量，最后只会反弹回更大的无力感。

会死。白折的眼中里飞速闪过过往的画面，他骨骼咔咔作响的声音回荡耳边，再一秒，他的嘴就会裂开。

人形忽然停下了，它呆呆地转头，用眼睛环视四周，没有队员开枪或者采取行动，但是它的确感受到了什么。那是种微弱的，不足以构成威胁的，但让人不爽的感受，就像是一只小虫子不小心落在手背上。

那是一个面色苍老的女人，头发花白了过半，瘦弱的身形仿佛会被风刮倒似的。她手上空无一物，只是用纤细的手臂抱住人形的腰，试图阻止这只怪物对自己的儿子施暴。

白折愣住了，他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场景，那个自从父亲死后就自暴自弃的母亲，居然会为了自己来阻拦这只让她能够害怕的几乎昏厥的怪物。

人形注意到了白折的惊愕，它把一只手从白折的嘴里拔出，另只手捏住白折的脖子。它空洞的眼睛死死盯住白折注视母亲的眼睛，然后缓缓把手伸向瘦弱女人头顶倾斜，轻柔地抚摸着女人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