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紫曦叹了口气,看着常遇春的座位,他时常趴在桌子上,像是在哭,可一直动着的笔告诉她没有,他在努力地弥补,可那根本不是他的错误呀。本应该哭一哭,本应该指责她们的不是,可他为什么没有?
“一节课也讲不了几个题,还‘一只苍蝇坏了一锅粥’,人家晚自习不上还能考三十来名,我看她俩才是苍蝇。”徐妍双手抱胸,“气死我了,喂!亓紫曦你怎么不说话。”
“你把我的话都说完了,控制控制情绪,你怎么这么容易上火。”亓紫曦收回目光,往边上挪了挪椅子,“走吧,那题明天再想。”
在刚走出教室的时候,亓紫曦陡然转过身,从前门看着最前排,仅仅靠着讲桌的座位。那里常坐着个男孩......写满了狼狈的,落寞的男孩,一个影影绰绰的模样渐渐地浮现在脑海,他被夕阳印染得灿烂,那也是一个男孩。他们明明是同一个人......
“亓紫曦,怎么了?”
“奥,没关灯。”亓紫曦抬手关上门旁的开关,夜色侵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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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沙沙作响,那难的还挂在枝头的几片叶子,估计熬不过这个夜了,这里的秋天总是老得格外快。
马良在讲完他曾经的江湖风雨后打起了呼噜,刚开始几次大家会笑得直抱肚子,但后来套路听腻了,就觉得无趣。刘阳和刘宇轩偶尔还会捧场地笑一笑,或是中途插嘴,用一些故事里的漏洞和矛盾的地方难为马良,这时马良会极力圆回来,实在圆不回来了,就翘着二郎腿,抱着头,感慨起人生。吴浩越很少说话,他常趴在床上,看着门外的情况,有手电筒的灯光或是人影出现就会咳嗽一声,声音不大,但大家都能听到。
今晚,刘阳和刘宇轩异常安静,就算是马良主动向两人抛出话题,他俩也默不作声。没了刘阳和刘宇轩的捧场,马良也觉得没劲,只简单讲了一点,便草草收场。吴浩越没有说话,也没有像以往那样趴在床上,却没有看向门外,而是他躺着,面朝外,看着自己斜下方的常遇春。
灯光很小,但在黑暗里格外明显,翻书声很轻,但在寂静时格外清晰。
常遇春察觉到了大家的异样,他猜到了是为什么,可那又怎样?他改变不了她们,也改变不了他们,他们总会习惯的,自己也总会习惯的,男孩如嗜酒般麻醉着自己。常遇春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没事,她们觉得他是傻子,他们觉得他在把他们当傻子。
真正没事的人可能也会说几句没事,但一定不会只说没事。
他们倒不是生常遇春的气,这有什么可生气的?他们佩服他,也同情他,更不理解他。正因此,他们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书页被常遇春从这翻到那,又从那翻到这......一直这样,很久很久,直到窗外彻底黑了下来,那是校园里的路灯熄灭了。常遇春关上了手电筒,摘下了缠在上面的眼镜布,慢慢坐起来,尽量不发出声响,他小心地活动着脖子和手臂,趴的时间太长了,那里隐隐有些疼。
他没有再躺下,而是盘腿坐着,背靠在墙上。依旧戴着眼镜的他什么都看不见,他摸索着手电筒,握在手里,就像是疾风中的人们抓着一切任何的东西。这灯光是多么的小,就像每晚的月,照不亮多少的东西,只有那寥寥的半页字迹罢了。若是被做成故事书的插图,这灯光,这月大概会被美其名曰为希望,倘若这些是希望,那如同大洋般好似没有边际的漆黑的夜又象征着什么?无穷无尽。
常遇春这样想着,看向窗外,不出所料,看不见月亮。他把视线收回到屋内,握着电筒的手紧了紧。再小的灯光也是光,再暗的月亮也是月,一旦熄灭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走廊里亮起光,是巡夜人,常遇春没有动作,依旧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走廊里的光由亮变暗,最后消失。
开学到现在一个多月,负责巡夜的人就只有开学第一个晚上进过这个宿舍,粗略地看过几眼,便走了,之后再未来过。
常遇春有些困了,但他还不想睡,也不干别的,就只是坐在那,一动不动。他怕一闭上眼睛,这个夜晚就结束了,他将会经历新的一天,新?不过是又重复了一遍昨日的内容,不会有什么改变。
一缕忧伤在心头升起,他从未这样想过家,如此想要离开这里,从来没有,他从来都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懂事的孩子应该独立,应该喜欢学校,好好学习。
现在的他......还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吗?
困倦压低了常遇春的脑袋,脖颈的疼痛让他惊醒,轻轻摸了下脖子,深深吸了口气。他摘下眼镜,放到床边,他现在能大概看到床和几人的轮廓,他无厌地想要看着周围的一切,又很快地止住了贪念,用力地闭上了眼睛,黑暗尽收眼底。
放在枕头上的书被合上,和手电筒一起塞到了枕头底下。
常遇春躺下,在他人不见之处,有人迟迟没有睡去。
2024年7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