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肆意,也夸张,尚且年幼的双目里是泪水也洗不尽的张扬,他像一头脱了困笼的野兽,声嘶力竭地嘶喊着,可安静的空旷的夜又衬得他是何等的无能与幼稚。
李晓庆出神地笑了起来,那时她的胆子可真大呀,居然还敢走过去,她当时说了些什么来着?忘了,这么久,谁记得呢?
记得那时他还和她一样高,记得那夜好像也是今夜这样的日子。
昨夜与今夜总是出奇的相似,但他们都已经不再年少了。
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像他们那样?应该不会了吧,多幼稚呀。
李晓庆突然愣了一下,眉目低垂,嘴边的白雾四散而去,她低头继续赶路。
有人拍了一下她的左肩,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去,身后忽然刮起了一股劲风,一缕零落的发丝荡起。还没等视线聚焦,李晓庆就把头又转到另一边,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若无其事的侧脸。
“Good evening.”王超吐着口别具风味的英语。
“Good evening.”礼尚往来,李晓庆熟练地回了一句,又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王超故作沉思地单手撑着下巴,然后以拳砸掌,似是恍然大悟,指了指身后,没有说话。
李晓庆后头看了一眼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的教师公寓,一时说不出话来。
“快了,快了,马上就好,正在换衣服,一会就好了,正要出门呢,不说了,拜拜,一会见。”王超面不改色,语气平静,像个基本功扎实的相声演员正在报菜名,“头一回见你这么么慢。”
“你迟到了多少次。”李晓庆气势比象大,声音比鼠小地质问道:“我就迟到了这一次......而已。”
“你迟到了这一次的时间能抵得过我之前的所有时间了。”王超笑着,余光里是李晓庆吃瘪的样子,忍不住继续调侃道:“甚至还有余数。”
“还债不得连着利息一块给,我没上门讨债就不错了。”李晓庆抬起头,毫不退步地看着身边这个比他高了快两个脑袋的男人。
王超瞧着她这个倔强的模样,突然有一种想往他头上砸一板栗的冲动看看她什么反应的冲动。
李晓庆看着王超古怪的笑容面露疑惑,只见王超突然抬起了胳膊,这个动作......好熟悉。
一只手落下,按住了正欲躲开的李晓庆,轻轻地揉着她的脑袋,一改往日的正经样,贱兮兮地说道:“我可不像某人那么暴力。”
李晓庆低着头,原本位于衣服两侧的口袋被藏在里面的手顶到了一块,两根手指隔着厚厚的布料画起来了圈圈,像个被长辈咬住脖子叼起来的小猫,一动不动,半晌才挤牙膏似地吐出几个含糊的字来,“幼稚。”
没等这微弱的声音如何传播,王超就抓起了她的手,带着她在黑夜里跑了起来,两人的手臂构成一道优美的弧线,李晓庆的目光如流水般地灌入其中,直至没过王超的肩头。
他们越跑越快,身旁的一侧变得开始扭曲,变得模糊,他们逆着清凉的风,他们戳破了路灯的光。不觉时,泪水改变了视线的方向,身前的背影变了形状,他不再那么高大,他变得和自己等高,就像记忆里的那样。
记忆里的声音总是扭曲的,记忆里的画面总是模糊的......唯有你是清晰的。
“到了。”
王超突然停下了步子,李晓庆整个人由着惯性扑了上去,等她再次睁眼看去,王超已经松开了紧握着的手,她下意识向前抓去,晚风钻进了手心。
世界倏地亮起了光,空气里的每一粒尘埃都镀上了色彩,一个男孩......他站在色彩的中央,捧着不知从哪里变出的花束,柔和地看着她。女孩曾等过男孩无数次,男孩曾迟到了无数次,而这一次,一向守约的她却迟到了,这一次,换成他来等她。
时光总是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我们总是静静地等着,等着他,也等着她。
作怪的晚风推了推李晓庆的后背,她向前走去,与他手里的花撞了个满怀。
“抬头。”
李晓庆抬起被彩灯黛染的眉眼,顺着王超的视线看向了远方,也像是近旁的天空,一道莺啼似的长鸣升至双目的上檐,绽开了万千的流光,盛大而温柔。
2024年11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