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老张褪下了已经被染黑的白色手套揣进兜里,抽下了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起了手里的汗珠,疑惑地走到了自己的外套旁,弯腰摸出来电话,神色疑惑。
谁会给自己打电话?
这么想着他点开了那个没有显示人名的未接来电,把手机放到了耳旁。
“喂你好。”
“您好,是张谦洋的家长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的男音。
“嗯,我我我,我是。”男人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竟有些难得的紧张,“您您是......”
“我是张谦洋的班主任。”
“哦哦哦,是张谦洋班主任呀。”
“我姓王,我想......”
“哦,是王主任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随后又说道:“叫我王老师就行,就一个普通老师,不用太客气。”
“好好好,王老师。”男人用毛巾擦了一下并不存在的汗珠,却抹了半脸的灰,“张谦洋他怎么了?他惹事了?
“没有,他很好,没有惹事。”
“没惹事就好,王老师您多费心了。”
“谈不上,这是我的工作,因为您一直不在家长群里,我也没有您的联系方式,问张谦洋他也从来不说,所以就一直没有能和您联系,这不已经初三了,所以想和您谈谈。”
“是是,我不太懂这些东西,嗯——本身自己......”男人咬了咬这突然不听使唤的嘴,生硬地咳嗽了两下,“啊,是啊,初三了,哎呀,那初中快上完了......”
电话那头沉默着没有说话,男人抓了把脸来回踱起了步。
“您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和您谈谈一些关于张谦洋的事情。”
男人转身看了眼几车的石灰,“我现在手上还有些活,实在不好意思啊王老师。”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了,男人也没有挂掉电话,仍是贴在耳边,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暗暗使着劲。
“打扰了家长,您去忙吧,咱们换个时间再聊。”
“好好,王老师麻烦了。”
男人放下了电话,又站了一会才走开。
“咋了?”老于看着一脸沉闷的男人,蹙着眉走上前去,“谁打的电话。”
“张谦洋的班主任。”男人笑了笑,笑得很累,像是叹息。
老于看着男人的脸色,小心地问道:“都说啥了?张谦洋的事?”
男人还是笑着,脸上的疤痕变得扭曲,眼神闪来闪去,“没说啥,这不还得干活,就没聊上。”
“该聊聊,大不了我们几个给你留下点。”老于拍着男人的肩膀,“孩子的事最要紧。”
“谁扛上去的就算谁的,你们这哪行?”男人说着把毛巾挂在了脖子上,从口袋里拿出了手套,摇着头,“不成不成。”
“行吧,那你......”
“那半车给你留着。”一个有些稚气的声音打断了老于的话语,年轻男子说完看都没看两人一眼,扛起了一袋沙就进了楼。
“呵,这孩子。”老于最先反应过来,笑着走到沙袋旁,边掂量着一袋边说道:“张谦洋是今天放假来着吧。”
男人想了想,竟半天答不上来。
老于看了眼门外的天,弯腰扛起了沙袋,“雪可真大呀。”
男人闻言看向了外面,雪如帘,遮了视线,看不得更远。他觉得有什么东西骤然攀上了自己的身子,一寸一寸地扎进了每个毛孔中。
“王老师您好,对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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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揽完活后在那座楼下抽起了烟,当日大雪,香烟才点燃就被落雪浇灭,次次这般,最后男人干脆不点了,就只是叼着,毫无趣味地叼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天夜里,男人坐在男孩对面,说了些话,而有些话却始终说不出来。
男孩吃完饭后回到了房间,男人依旧坐在沙发上,那个砖瓦都没有摧弯的脊梁,现在却被轻飘飘的三个字压得畸形。
对不起。
爹对不起你。
2024年11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