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达尔文港的一条主街道上,赵福那略显简陋却不失温馨的糕点店静静矗立。店是木质结构,屋顶的木板经数月风雨洗礼,已渐呈古朴深褐,墙壁由粗细不均的圆木拼接,缝隙中填满泥土与干草的混合物,保暖且牢固。对开的厚木板门上方,挂着一块木牌,“福记糕点”四个大字虽略显质朴,却透着一股浓浓的亲切劲儿。
店内空间局促,中央两张长方形木桌摆放得整整齐齐,桌面被擦拭得油光可鉴,仿佛在诉说着往昔无数糕点的故事。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模具,圆形的、方形的、梅花形的……这些模具或出自赵福之手,或经他精心挑选,陪伴他度过了许多悠悠岁月。角落里的传统土灶,火焰终年跳跃,两口大铁锅稳稳架于其上,一口正咕噜咕噜地熬制着馅料,浓郁的香甜弥漫在空气中,另一口则用于烘焙糕点,时不时传来的阵阵暖意,让这小小的空间充满了生机。
赵福站在灶前,他身形微胖,脸上总是带着那如春风般和善的笑容,岁月像是一位无情的雕刻家,在他额头刻下了几道深深的皱纹,却也赋予了他超凡入圣的糕点技艺。此刻,他熟练地翻动着锅中的糕点,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对这份手艺的热爱与执着。他的妻子在一旁的案板上忙碌着,纤细的手指如灵动的精灵,将做好的糕点一一摆放在盘中,眼神中满是温柔与专注。而他们的儿子赵轩,则独自坐在角落的小凳上,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心中似有千头万绪在缠绕。
自跟随朱慈烺从北京辗转来到达尔文港,已然过去了三个月的时光。初来乍到之时,食材的匮乏曾让赵福一度陷入困境,那些在北京时信手拈来的原料,在这里却难觅踪迹。然而,凭借着多年来在糕点制作领域摸爬滚打积累的丰富经验,以及对糕点那深入骨髓的热爱,赵福并未轻言放弃。他如同一位无畏的探险家,开始尝试挖掘当地食材的潜力。很快,他惊喜地发现,澳洲的坚果饱满味美,水果更是香甜多汁。于是,一款款独具匠心的新糕点应运而生。有以当地杏仁和袋鼠肉干巧妙搭配为馅料的酥饼,初次品尝时,那奇特的口感或许会让人微微一愣,但随后,越嚼越香的美妙滋味便会在舌尖上缓缓散开;还有用新鲜蓝莓与燕麦精心混合制成的糕团,甜而不腻,仿佛将澳洲大地的芬芳与活力都凝聚其中。随着这些新糕点的推出,糕点店的生意如枯木逢春,渐渐有了起色。从最初门可罗雀,到如今每日都有不少顾客慕名而来,赵福的心中满是欣慰与自豪。
赵福直起腰,微微后仰,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腰身,目光缓缓扫过店内的每一处角落,对身旁忙碌的妻子感慨道:“娘子,想当初咱们在北京,虽说也有个小铺面,勉强维持生计,可哪比得上如今在这澳洲之地,能有这般安稳踏实的营生。太子殿下不辞辛劳来到此处,犹如一盏明灯,为我们带来了希望的曙光,咱们的日子总算是有了新的盼头。”
妻子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是啊,相公。这一切都多亏了殿下的庇佑,只是轩儿他……”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一旁默默发呆的儿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
赵轩像是被母亲的目光所触动,缓缓回过神来,站起身,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上前,深吸一口气,说道:“爹,娘,我已决定,我要参加殿下的军队。”
赵福听闻此言,眼睛瞬间瞪大,脸上写满了惊愕与不解,他怎么也没想到,儿子竟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轩儿,你为何会有此想法?咱们在此地经营糕点铺,虽说生活算不上富贵荣华,但也过得安稳平静。你难道不知那句俗话,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当兵征战,那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儿,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忧啊。”
赵轩微微抬起头,眼神中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向前一步,直视着父亲的眼睛,说道:“爹,您看如今这局势。殿下一心想要在澳洲重振大明的雄风,军队的建设乃是重中之重。昨日我去港口送糕点时,听闻殿下检阅军队后,决定要建立新式军队,还要大力扩充兵力,尤其着重增加火枪兵。我心中思忖,我虽只是一介糕点商之子,但也深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想成为其中一员,为兴明效力,如此方能不负殿下的恩泽,也为咱们日后能堂堂正正重回故土,光宗耀祖。爹,娘,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可我不想一辈子只守着这糕点铺子,碌碌无为。我渴望像那些英雄豪杰一样,在这乱世之中,为大明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其实,赵轩心中还有一段未曾向父母吐露的情愫。在自家糕点店旁边,有一家木匠家具店,店老板的女儿秀儿,生得灵动聪慧,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藏着星辰大海,笑起来时,两个浅浅的酒窝更是如春风拂面,让人心中为之一动。赵轩与她自幼相识,朝夕相处间,一颗爱慕的种子早已在心底悄然种下。秀儿的哥哥,早在数月前就毅然投身于太子殿下的军队之中。一日,赵轩偶然路过秀儿身边,听到她与旁人的谈话。秀儿言语间满是对其兄长在军中效力的骄傲与自豪,可当提及赵轩时,却不禁轻轻叹了口气,那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失望:“他空有一腔热血,却只守着家中糕点铺,难成大器,这样的男子并非自己心中所期盼的英雄。”这一番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刺进赵轩的心中,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也正是从那一刻起,参军入伍的决心在他心中如熊熊烈火般燃烧起来,越燃越旺。
赵福皱起眉头,额头上的皱纹愈发深刻,仿佛一道道沟壑纵横交错。“儿啊,军队征战凶险万分,你若有个闪失,叫我和你娘如何是好?咱们赵家就你这一根独苗,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赵家的香火可就断了啊。你让我们白发人如何去面对列祖列宗?”说到此处,赵福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眶也有些泛红。
赵轩心中一阵酸楚,他深知父母的担忧与不舍,但他心意已决。“爹,我知道您担心我。可若人人都如您这般想,大明何时才能复国?您平日里常常教导我要忠君爱国,如今正是我践行此信念之时。况且,殿下的军队纪律严明,训练有素,我相信自己定能在其中有所作为。我听闻殿下对士兵极为优待,不仅管吃管住,每月还有饷银发放。表现优异者,更有机会晋升,学习兵法谋略,成为军中将领。如此一来,我既能为大明效力,又能谋得一番前程,何乐而不为?”
赵福心中依然充满疑虑,他疑惑地看着儿子,问道:“轩儿,你说的可是真的?这当兵能有啥待遇?你莫要被他人误导了。”
赵轩看着父亲,眼神中透着一股认真劲儿,详细地说道:“爹,我打听过了。士兵们每日三餐皆有保障,主食是足量的米饭或面饼,还有新鲜的肉类和蔬菜,每餐都能吃得饱饱的。住宿的营帐宽敞干燥,被褥定期更换清洗,绝不会让士兵们受冻挨饿。每月的饷银十分可观,足以让家人过上不错的生活。若是在战斗中立功,还有额外的赏赐,可能是金银财宝,让家中富足有余,也可能是田地房产,为家族奠定根基。受伤了有军医悉心照料,若不幸致残,军队也会给予妥善安置,让其家人无忧。而且,在这新式军队中,火枪兵更是重中之重,会有专门的教官从海外归来的贤才指导训练,学习最先进的火枪技术与战术。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遇。”
赵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他的内心犹如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久久无法平静。这时,一位老顾客推门而入,他是这糕点店的常客,对店内的情况颇为熟悉。闻听他们的谈话,他缓缓走上前,说道:“赵掌柜,令郎有此志向,实乃好事。如今这澳洲,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危机四伏。殿下扩充军队,也是为了保我等周全,护兴明根基。年轻人有此热血与抱负,当给予支持。”
赵福微微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老哥,话虽如此,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哪能不心疼。我只盼他能平平安安的。”
老顾客轻轻拍了拍赵福的肩膀,安慰道:“赵掌柜,我听闻那新式军队,待遇优厚,训练方法也颇为先进。火枪兵更是重中之重,将来必是战场上的利器。令郎若是加入,说不定能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你应当为他感到骄傲才是。”
赵福转头看着儿子,目光中带着一丝担忧:“轩儿,你可知道火枪兵的训练极为艰苦,你能吃得消吗?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赵轩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透着一股无畏的勇气,拍着胸脯道:“爹,我不怕苦。只要能为殿下效力,再苦再累我也愿意。我心中有信念支撑,定能咬牙坚持。”
赵福与妻子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奈与支持。赵福微微点头,说道:“既然你已下定决心,那为父也不再阻拦。只望你在军中,一切小心,莫要逞强。若遇到困难,定要及时告知长官。”
赵轩心中大喜,眼眶却有些湿润,他连忙上前,紧紧握住父亲的手:“多谢爹,娘。我定不会让你们失望。我会努力成为你们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