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赶忙出去看究竟。
出了屋门,出院门,她看见昨天的那个中年妇女孙叫枝,正撅着屁股从一辆三轮车车厢里,先拿出一块木板子,一头着地,一头放在已经打开的三轮车后厢门的底板沿子上。完了,又拿出一块同样规格的木板,如法炮制。这些都是老太太站在李文祥家的院门门槛子跟前看见的,她的眼睛现在对能动弹的东西还比较敏感,对那些不能移动或者说动静较小的东西,视若无睹,不知道是她懒得看,还是她的眼睛确实看不见看不了,反正现在,她除了上上下下忙个不停的孙叫枝外,三轮车上一个一动不动的女孩儿,她就没有看见。等孙叫枝再次上车将轮椅推到刚才她放好了木板的车厢后门的时候,她才看见轮椅上的人。老太太慌忙分开围观的那些老家伙,说,都别碍事儿,你们都死一边去。
孙叫枝把轮椅小心翼翼地推到车厢后门停好,跳下车子后,站在两块着地的木板中间,慢慢往下放轮椅。孙叫枝一伸手握住轮椅的把手,轮椅上的女孩儿就很默契地张开两手,搂住孙叫枝的脖子。
轮椅很快就平稳落地。老太太走到轮椅上的女孩儿正对面,看了看女孩说,我的乖乖,稀俊,这女孩可惜了。
她用手在女孩头上摸了摸。
孙叫枝对女孩儿说,快叫姥姥!女孩儿仰起头来,看了一眼老太太,笑起来说,姥姥好。
老太太又用手在女孩儿的两条腿上摸了一下,又说,哎呀,我的乖乖,可惜了呀。女孩儿的两条腿与常人无异,老太太没有看出,或者说摸出任何异常。
孙叫枝看出老太太的意图,说,没办法,这都是我们大人前辈子造孽了,老天爷劈雷喝闪没有劈死大人, 罪都留给小孩了。
你叫什么名字?老太太歪着脑袋问那女孩儿。
女孩儿说,我叫赵起来。
老太太说,叫什么?
女孩儿又说了一遍,我叫赵起来,俺妈妈都喊我起儿。
就像孙叫枝说的那样,她闺女儿赵起来长着粉嘟嘟的白净瓜子脸,梳着一根不短不长的乌黑马尾巴辫子,额头上披散着寸把长上下的刘海。她上身穿着一件雪白的圆领t恤,上面写着大小不等的两行字:爱我就来抱抱我。
赵起来的两只大眼睛有些迷惘,甚至有些胆怯,她看着陌生村庄以及对她形成围观状态的一群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老家伙。别看这些老家伙腰弯腿撇,一副弱不禁风的垂死模样,但他们看赵起来的眼神却是炯炯然有光。
老太太转身前头带路,孙叫枝在后面推着轮椅。
李文祥家的院门没有门槛,孙叫枝很顺利地就进了院子。李文祥因为对老太太介绍的这个女孩儿是个瘫子不太满意,刚才听见动静知道孙叫枝来了,连屋门都不愿意出去。他一直在屋子里坐着,这时候,看见被孙叫枝迎面推进来的赵起来,还没有进门,他眼前只觉亮光一闪,满堂生辉,屋子里就像他整天待着的庄稼地一样,吹拂起了满含嫩生生,香喷喷的小香瓜气儿,再一闻,那香气儿里头,还夹杂着豆荚气儿,番茄气儿,青黄瓜气儿等诸使人振奋不已的气息,使李文祥刚才还萎靡的精神头儿一下子打了个激灵。他在心里不由地喊道,我的天爷呀!这就是给我送上门来了的媳妇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