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程雪清,他与我称兄道弟,我也真心相待,把他当成我最好的朋友,将我最心爱的砚台赠与他。”
“那是我最好的,最宝贵的东西了……而他的眼神嫌恶,不久后我看见他把那砚台随手赏给了他的小厮。那小厮嫌弃破烂无用还不如银子来的实在,就随手扔了,我把那砚台捡回来,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阿坝铎微微一笑,眼睛里满是嘲弄。
“张汝曾污蔑我偷他东西,他的父亲是夫子的远房亲戚,于是夫子单方面的相信了张汝的话,我被冠上小偷的罪名,直到第二日他找到了那只白玉狼毫笔。”
“我们平时有说有笑,他却在丢失东西的第一时间觉得是我偷了他的东西,只因我家境不好。”
阿坝铎叙事的语气逐渐平稳,像是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
鹤羽和陆骁回没有打断他,一直听着。
“你们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阿坝铎说了许久后抬起头,看向了鹤羽。
鹤羽站在那思忖片刻,微微牵动嘴角,声音轻柔:“你受委屈了。”
阿坝铎那已经毫无波澜的眼睛猛然睁大。
“什么?”
他轻声的开口。
“被人摔碎的瓷器虽不能复原如初,那就残破着继续,有何不可呢?完整可以,残破也可以,更何况你还割裂了摔碎你的人的喉咙。”
鹤羽说的很认真,既定的伤害无法抹去,不如就带着伤害。
阿坝铎听过很多回答,有人说他残忍,有人说他应该如此,有人无动于衷冷眼旁观,有人嘲笑他生前软弱死后才敢复仇,有人只是摇摇头。
但是眼前人只是笑着安慰他,和他说委屈了。
那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泪水从眼中流下。
没错,他把自己困在这里,只想找个人说一说,自己的委屈,虽然每一件都是小事,但是那一件件小事像钉子一样,一下一下的锤进他的心里,直到将他贯穿。
后来他疯了,后来他死了,后来他杀了所有人,他以为将心里的钉子拔出来了。
可是,心里却留下了一个黑漆漆的洞。
他无论如何也填不满那黑黝黝的洞。
鹤羽的话就像一朵花,扔进了洞里,虽然洞仍然在,但是又怎么样。
他可以有洞,他可以带着疮痍。
“我可以安心了。”
他求的不过是一句安慰,终于有人和他说了。
忽然整个小世界开始崩塌,化为水汽,凝结成一滴泪落在鹤羽的手中。
鹤羽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一滴泪凝成的世界么……”
鹤羽看着手中的泪有些出神,她只是凭着感觉说了两句话,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陆骁回看着鹤羽手中的泪滴,开口道:“你捏碎它看看有什么。”
鹤羽不解的看着陆骁回,道:“捏碎?”
“这个一滴泪凝成的世界已经崩塌了,捏碎它就能拿到点东西吧,当然这种孤魂野鬼也许并没有什么好东西留下,这个秘境不是什么仙人留下的,只是阿坝铎的执念太深了。”
陆骁回对于这种东西也没有抱有太大的期待。
“执念太深也能形成秘境么?”
鹤羽觉得很是神奇,至少在她们那是没有这种类型的秘境的。
她摸了摸掌心的泪滴,记住了阿坝铎的名字,捏碎。
一张泛黄的纸凭空出现,那泪滴化为水汽消弭。
“这是?一页画纸?画的还是个美娇娘?”
那美娇娘的画像旁题着一句话。
一页黄纸绘生死,竟是可怜痴心人。
画中女子容貌胜异,垂目浅笑,朱唇艳丽,勾人心弦。着青绿锦衣,香肩半露,藕臂轻举,透粉的指尖拈花把玩。
“这画透着股浊气,不洁之物还是焚了吧。”
陆骁回声音冰冷,丝毫不在意画中画的是什么,只是沉着的分析利弊,让鹤羽烧了这页纸。
这鹤羽还在打量画中娇娘,还没反应过来陆骁回在说什么,那画中人倒是憋不住了。
“你这人好生无礼!”
那女子破纸而出,一股异香随之扑面而来,让鹤羽有一瞬的恍惚。
美娇娘的眉目生动起来,她怒视着陆骁回,语气不悦,道:“我这么好看你居然张口就要焚了我?”
陆骁回并不惊讶画中人的出现,他依旧平静如水的注视着女子:“皮囊而已,你幻化的俗物也不过如此。”
鹤羽这时也终于回味了过来,立刻踢了陆骁回一脚,笑着看向了那女子,道:“他一向如此有眼无珠,姑娘莫怪。”
女子见鹤羽出来打圆场,轻哼了一声:“你就是那小子最后选的人?倒是个识趣的,要是换个人我就是拼着灰飞烟灭也不会答应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陆骁回,那句换个人所指的很是明显。
“那你还是灰飞烟灭吧。”
陆骁回皱着眉,不耐的说道。
他直觉得这个女子应该又是个蹭吃蹭喝的。
“你!真当我没脾气?好欺负?”
一把琵琶立刻出现在女子手中,素指轻弹,一道道音弦直逼陆骁回面门。
她要毁了这个说话难听,长得又比自己好看的小白脸的脸!
鹤羽在一旁扶额,无语。
而陆骁回并没有在意这女子的小打小闹,那一道道音弦还未沾到他一丝一毫便消弭殆尽。
“你!”
女子心中火气更盛,随之空气里的异香也愈发浓郁,仿佛要凝成实质一般。
而本来清新雅淡的味道变得浓郁粘稠,让人隐隐有一种恶心反胃的感觉,鹤羽有些招架不住了。
“区区花妖而已。”
陆骁回抬手隔空掐住了女子的脖颈,力道之大,仿佛下一秒就能掐断她都喉管。
这时候女子似乎终于意识到他们之间实力的差距,化为一道粉色流光钻到鹤羽的手腕处,一只藤蔓缓缓的印刻出现。
陆骁回盯着鹤羽的手腕,眉头紧蹙,看来刚才不应该让鹤羽捏碎那滴眼泪,应该直接扔掉。
那捏碎的过程也是结契的一种,属于继承,所以这只花妖感受到威胁的时候可以缩进宿主的体内。
陆骁回盯了半天没有想到想到什么好的方法,只能略带嫌弃的开口:“麻烦。”
说完就自己往后院走去。
鹤羽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藤蔓,急急的跟了上去。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一句话,他们家小鱼生气了,此时还是少说话为妙。
夏意和露秋实见陆骁回和鹤羽回来,双双松了一口气,这一天一夜的工夫着实让他们担心。
更重要的是,万一鹤羽出了什么意外,回不来了,他们岂不是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了!
这小院的结界不是一般的强,而且又极其不适宜妖族修炼居住,那和杀了他们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你这也太莽撞了吧!”
“您没事吧?”
露秋实和夏意两人一同开口,一个责备一个关心。
“不碍事,不碍事的,我还是抓紧时间送你出去,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