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能这样。问题是孩子功课没办法辅导,寒假作业都没写过,数学还能教,语文没办法,头都痛了。不说了,这里弄完得过去看孩子,办公室小姑娘也不会带孩子,就让他玩手机。”
夏雪感慨,人和人命不同。顿时心里一片灰暗。人呐,有的时候你不再抱有幻想了,幻想却成了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下来了,只是这馅饼过了保质期了,应该拒收。
可是拒收也不易。夏雪有时真的看不清楚,这个曾经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男人,究竟是因为放不下还是他很享受目前的处境。
“别把自己逼得太累了。钱赚多赚少,都有定数的。”夏雪说,“小孩子不要让他玩手机。”
“没办法,我不做谁做?小孩子也不省心,成绩不好,老师三天两头打电话,我哪有时间教?再说拼音他妈妈的文化也教不了。我看你以前经常给学生补课,还带回家来免费补课,现在的老师不能补一补吗?”
夏雪暗暗叹气:“现在不许补课。陪孩子,什么文化不重要,要耐心。”
齐耀明默默地拾起沙发上的衣服:“她现在搞了一个美容院,忙。”边说边朝门口走去。弯腰穿鞋。
夏雪关了电视,拿起书来。久不读书了。她读出声音来:“含情凝涕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开学临近,夏雪整夜失眠。
这辈子只干了教书育人这一件事。三十年,弹指一挥间,自己在这岗位上越干越有滋有味。那时,自己全身心都在工作和孩子上。苦乐年华,夏雪还是在她的三尺讲台甘之若饴。
曾经有个教研员说夏雪很聪明,夏雪知道自己不聪明,就算有点小聪明,都奉献给了三尺讲台,此外的任何领域她都是特别迟钝:做饭吧,齐耀明说她做的不入味;与人交往吧,她听不出话外之音被人笑;评先进吧,她说你们评,我不评高级特级,荣誉给我也没用……
而今,都快退休的人了,竟遭遇滑铁卢!这年头,只要被投诉,白的也会成了黑的,最起码是灰色的了。校长可以看证据,媒体却是唯恐天下不乱。何况有些事,自己可以忍,计方圆会吗?一旦牵扯出了,不是一两个老师的事,是一大批,那时为了息事宁人,自己必是死路一条。
开学前一天,校长一个电话,夏雪心惊胆战赶到了学校。夏雪已经给了自己心理建设:莫怕莫怕,必定还和瑜薇的投诉有关。
果然,校长说,易萱爸爸妈妈又找到了学校,要求要么换老师,要么给孩子换个班级,不然他们就闹到省区市教育局去。校长说他倒不是怕他们闹,而是怕影响夏雪的工作以及名誉,考虑到目前家长已经选择这样水火不容地闹,给夏雪换岗位的话夏雪这辈子就比较难过了。学校本着保护教师的宗旨,讨论决定给孩子换班。孩子继续待在这个班级也的确会有些不利因素,对夏雪也一样。对学校的处理意见,吴校长问夏雪怎么看。
吴校长已经说得很客气含蓄了。夏雪想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艰难地回答:“我听学校的安排。只要有利于孩子,我没有意见,如果有需要,能帮助到孩子,随时可以找我。”
“你有这样的态度是好的,你是老教师了,不要有心里负担,这是六年级最后一个学期,轻装上阵。”
泪水终于溢出。夏雪含着泪使劲点头答应,走出了校长室。楼梯口的转角处,夏雪用手背使劲擦眼,皮都擦破了
元宵节次日,开学了。
晚上意外地收到多年前一个学生家长的祝福短信,夏雪回复了一个祝福。
家长立刻回了信息:“那时夏老师鼓励我儿子要勇敢乐观,夏老师你也要勇敢乐观啊!”夏雪心里暖暖的感动到了。
没想到过去了十多年,家长竟还保留着自己的联系方式。记得那时,她的儿子被好几位老师投诉,说孩子上课动不动就站起来质疑老师说的正确性科学性,那是挑战老师的权威。夏雪悄悄和孩子说:“在我的课堂上,你如果不同意我的观点,随时可以和我讨论争论,因为这是我们朋友之间的特权,但是在其他老师课堂上,有不同意见的话你先记下来,下课到办公室找老师探讨,这样不会影响其他同学听课,你说好不好?”夏雪一直保护着每个孩子的正直和求知欲,无心插柳,没想到家长竟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