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一有些失望,想要派些心腹弟子严加看守,但面对如此诱惑,又有谁能禁得住呢?即使他能禁得住,自己又如何放得下心呢?恐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或许,正如普一说的,越是不起眼就越安全,把它供起来,接受万人瞩目,反而要遭人惦记而守不住。
白崇一道:“元隆那颗金丹,你可知道它的去向吗?”问这句话时,他完全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普一沉吟了半晌,却开口说道:“当年元隆服化失败后,那金丹在他体内乱窜,险些将五脏六腑烧成灰烬,是我趁他昏迷之际,叫来一名心腹近臣,合力将那颗金丹逼了出来。那时我没有经验,完全不知怎样擒住它,它便趁我们不备逃窜了。元隆醒来后,担心皇族机密外泄,命我将那名近臣处死,我于心不忍,便将他安顿在罗伽山上,这一去几十年,不知他是死是活。”
白崇一没有半点犹豫,道:“走,去罗伽山。”说完,腾起身子便向空中蹿飞去了。普一也纵身跟上。罗伽山地处南疆北缘,乃是涪陵山脉向北延伸的余脉,其上多洞穴,许多厌倦世俗又无力去往极都的修行者便慕名而来,在此修行,山虽不高但名气却很大,许多当政者隔几年便到山上招引一些人才,白崇一自然也不例外,战死北境的达山便是出自罗伽山。
两人飞了足有三四个时辰,只因普一病体未愈,气力还不充盈,再加之这两日身世浮沉,让他耿耿于怀而夜不能寐,这种长途飞行消耗过大,让他有些吃不消,白崇一只能不时停下来等着。白崇一落在半山上,许多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之人纷纷钻出山洞来窥探,见二人气度不凡,便三三两两地围拢过来,还未等白崇一开口说话,便有人上前问道:“你两个是来修行的还是来请人的?”白崇一看了看普一,问道:“那人叫什么?”还未等普一张口,那人便又抢着答道:“我们这里没有一个用俗名的,都是用道号,我叫了凡,是这里掌山的首领,无论是找人还是落脚,都需过我这一关。若是找人,须报明你的来路身份。目下我们只剩六十七人,不是说带走便带走的。若是那小门小派就趁早打消了念头,只怕当今之势活不过几个年头,与其跟你们下山受苦,倒不如在这里偷得清闲。”
白崇一见他这副势利模样,内心里十分厌恶,也不搭话,对普一道:“你去将那人找来。”普一踮起脚来,仔细辨认着几人的模样。了凡有些恼了,拦住普一道:“休要胡乱张望,我方才说了,不论找人还是落脚都须过我这一关。”普一没奈何,只得说道:“你可认得辛安吗?”了凡满脸不屑道:“怎么问人就是空口白牙这般白白问的吗?”普一问道:“那该怎样问?”
了凡笑道:“看你岁数也不小了,怎么连这点规矩也不懂得?我们在这山上苦修,四体不劳、五谷不分,你当是喝风拉屁吗?”了凡身后的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普一从未经过这等事情,不晓得“人事”二字,仍不明白他这是在张口讨饭,便问道:“为难你们在此清修,日后必有贵人慧眼识珠,有劳有劳。”没想到那群人笑得更甚,了凡也跟着笑了一阵,转而怒道:“休在这里装糊涂,国有国法,山有山规,我们这里定下了规矩,每寻一人须交粮三百担或法币五千,你找人就要先交这份辛苦钱。”普一还想纠缠,却等急了白崇一,他怒从心起,腾地祭出一道真气来,绕在周身,那几人顿时被气压震慑,纷纷瞪大了眼睛,惊呆在那里。他们没想到,今日碰到了硬茬子,竟是个至臻化境的高人。
了凡感受到了气血威压,再也不敢放肆,老老实实地道:“你说的那人我们没听说过,山上总共六十七人。”左右看了看,道:“都在这里了。”
普一转身对白崇一道:“看来他已不在这里了。”这时了凡身边有人凑近了提醒道:“山顶上不是还有个人吗?”白崇一听得真切,忙问道:“山顶上的是什么人?”
了凡道:“我们也不知道,他不与众人为伍,不计在六十七人之列,我们来山上时他早就在这里了,待在山顶的火山洞里,几乎不下山。”
白崇一与普一对视一眼,道:“上去看看吧!”说完撇下那些人,纵身一跃跳至山顶。
这山顶乃是个朝天洞,想必就是了凡所说之地,乃是火山喷发留下的。普一嘴里嘀咕道:“这里面怎么能住得了人呢?”话音还未落,只见白崇一早跳进了洞口。
两人一前一后,跳进山洞里,那洞倒不算深,仅有几十米,然因洞口狭小,光照不进,下面阴冷潮湿,洞壁上不断渗出水来,滴滴答答落下来,汇成一处圆形的水洼。这里通不进风来,似乎还窝着火山喷发后留下的烟尘味。两人四处张望,猛地听见一声咳嗽,一个长满“陈霜”的嗓音断断续续、含混不清地问道:“谁?”
普一下意识望向白崇一,心里一阵欢喜,问道:“是辛安吗?”清晰地听到那人身子轻轻抖了抖,随后,便淅淅索索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走到两人身旁。普一借着白崇一身上的光芒看清了那人,只见他的整个脸面皆被须发覆盖,像长满了荒草的坟头,久不被后人过问打理,彻底荒废了。那人抬手将蓬乱的头发拨开两条缝隙,让目光投在白崇一与普一身上。呆呆地看了许久,忽然啊地一声大叫,整个人似乎被惊地跳起来,随即噗通跪倒在地,啊啊叫个不停。
普一上前一步,试图将他扶起来,却给挣脱了,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普一俯下身子问道:“你是辛安吗?”那声音只顾啊啊地叫唤,说不出什么来。白崇一上前一步,拎起那人领口,猛地将他薅起来,问道:“你是辛安吗?”
那人双目闪着泪光,嘴里道:“万岁!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