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林嘉享起来收拾衣帽间,直接腾出一半的空间,把陈境的衣服全都放了进去。放完还有很大地方,他想着等她的东西都搬过来,再把剩余的填上。
陈境起来的时候,他不仅弄完了这些,还洗了染血的床单和她的短裤,而且还做了早饭。
天啊,她想,田螺姑娘都没她男朋友勤快。
吃完早饭,林嘉享开车带陈境去了她之前租的、位于北三环的一居。
房子在一个老小区里,一路上都是各种学校和研究所,所以这边的小区居民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教职工家属和研究所工作人员。
老板楼没有电梯,林嘉享拎着空行李箱上楼,房子在五层。
站在门口等陈境开门的时候,他说:“你真行啊,之前搬家是你自己搬的吧?这楼层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你一个人抬上抬下,可真不轻省。”
陈境把钥匙插进锁眼,一拧,门开了。
“我没什么东西,”她说,“就两个箱子一个包,两趟就全拿上来了。”
研究生同学毕业的时候还叫了个货拉拉,结果她拉着两个箱子,背着一个包就下楼了。
两人进了门,屋里很整洁,东西很少,除了租房时已经配好的大件家具和家电,没有任何零七八碎的小物品。
陈境洗了手,从洗手间出来,就见林嘉享站在客厅中央,茫然地看着这个房子。
“太小了吧?跟你那儿比。”
“啊?”林嘉享一愣,摇头,“不是,我是在想,你这屋跟我那儿有一拼了,”他指了指四周,“主打一个啥都没有。”
陈境噗嗤一声笑了:“房主是隔壁H大一位研究航空航天材料的工程师,理工男之家,你还想有啥?”
“啊,那是挺符合房主身份的。”
“这位同学,美国高中都不分文理科的哈?”她走到他身后。
“不分,”林嘉享回头,“但如果我在国内念高中,我会学理。”
“猜到了。”
“哈!”男孩笑了一声,眉毛一抬,“怎么猜到的?”
“从你家房子的装修风格猜到的。”
他愣了愣,哈哈大笑:“怎么感觉你在内涵我?”
“没,”陈境靠近他,踮脚在那红润柔软的嘴唇上亲了一下,“我也是理科生,就喜欢你那种风格。”
两人走进卧室,里面只有一个衣柜和一张床,衣柜不大,床也是单人床,但收拾得干干净净,铺得整整齐齐。
衣柜上面放着一只行李箱,林嘉享把陈境所有家当都装进箱子里,还真如她所言,两个箱子就装完了。
陈境从床边的抽屉里拿出她的毕业证,以及其他入职材料,全部装进随身包中。
收拾衣柜的时候,衣服都拿出去之后,柜子里还剩下一个大盒子,陈境抱出来,放在床上,打开给林嘉享看。
盒子里面装着很多小手工艺品。
小小的套娃、威尼斯面具、小熊木雕、穿着和服的小猫、经筒形状的钥匙链、毛茸茸的大橘子……
林嘉享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女朋友和姜老师在旅行过程中收集的纪念品。
“这盒子是我从S市拿来的,”陈境垂眸看着这些东西,“姜老师的房子我算是原封不动连带家具一起出售的,我只从那个家里拿了这些。”
林嘉享看了看她,视线下移,又去看盒子里的东西。
一道亮光闪过。
盒子底下有什么东西,好像是……照片?
有一张是合影,露出来的部分是一个看起来很温柔的短发女人;还有几张看起来人非常多,可能是毕业照;除此之外,还有一些……
林嘉享看不出来了。
见身旁的人一直盯着那几张被压在最下面的照片,陈境心下了然。
她把照片抽出来,递过去,说:“要看看吗?我的旧照片。”
林嘉享一愣,抬眼看她。
陈境一脸坦然,拿着照片的手抖了抖,似在催促对方接走。
男孩低头看了看,轻轻接了过来。
他开始逐一翻看这些照片。
刚才看到的短发女人,不出所料,是姜倩楠。
她跟林嘉享想象中差不多,安静温柔,很有书卷气。年纪比他想象中更年轻一些,陈境说她去世时只有四十三岁。
林嘉享又去看那些毕业照,是陈境初中和高中时期的,她那时候就已经出落得相当漂亮,气质出众,以至于在几百人的大合影里,很快就能找到。
除了年级合影,还有几张班级合影,其中有一张是初三班级的毕业照。
陈境站在第二排中间,姜倩楠坐在第一排偏左的位置,而第三排与姜倩楠相同的位置上,站着一个男生,高个子,很瘦,脸型窄长,头发做过发型,耳朵上还戴着耳钉。
这绝不是一个标准的初三男生形象,但这并非是林嘉享留意到他的原因。
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个人,是因为他的眼睛……好像……在看着陈境。
女朋友从小就漂亮、优秀,喜欢她的人肯定很多,这一点他完全预料得到,也能接受。他甚至想过,如果有人要跟他抢,他会怎么做。
说实在的,他没在怕的,因为不认为自己会输。
论外貌、学历、工作、家世、甚至财力,他不敢保证自己在每一方面都是最好的,但综合下来,他认为自己很有竞争力。
而且他爱她,她也爱他,感情好得不得了,以至于他觉得没人能拆散他们。
至于……这个男生……
林嘉享盯着他看了很久,那双鹰隼一般的眼睛看起来精明又冰冷,而且斜睨着陈境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有点儿轻佻,又有点儿……势在必得?
“怎么了?”
“啊?”林嘉享一愣,马上抬起头来,“没事儿,我在找……你。”
“……”
陈境张了张嘴,噗嗤一声笑了:“我这么大个人,还站在中间,你上哪里找去了?”
“……”
陈境叹了口气,抽走了那张照片:“看看下面这些吧,都是我小时候的。”
林嘉享垂眸,目光落到剩余的照片上。
那是一些拍摄于千禧年前后的照片,照片里的陈境只有一两岁。其中有一张,她被一个美丽的年轻女人抱在腿上。
“那是我的生母,”像是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她说,“关于她的记忆,我这里基本为零,只有这么几张照片能让我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但也仅此而已。”她低头望着照片上的自己,“有时候,看着这些照片,我感觉……像在看别人,”她笑了笑,“不过本来也是,这是陈雪颜,不是陈境。”
这是陈雪颜,不是陈境。
没错,照片上的人是陈雪颜,而此刻,跟林嘉享并肩坐在一起的——才是陈境。
这几张照片基本都是一两岁的陈雪颜跟亲生母亲的合影,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是一个男人的单人照,拍摄地点应该是在家里,男人坐在沙发上,姿态悠闲,指尖夹着一支烟。
“这是我爸,”陈境说,“他叫陈致业。”
说实话,陈境爸爸的形象,跟林嘉享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他非常英俊,甚至在林嘉享看来,跟自己的父亲林砚相比都丝毫不差。身材挺拔,头发浓密,眉眼上跟陈境有七八分相似,而且看起来完全不像一名患有躁郁症的酒鬼、赌徒、暴力狂。
“人不可貌相,”陈境笑了笑,“我跟你说过,我爸不犯病的时候,看起来正常得很,但只要一发起疯来……就像变了一个人。”
林嘉享皱眉,没说话。
“世界很复杂,充满猜忌,人也复杂,表里不一,”陈境看着照片上的父亲,“如果世界和人都能简单起来,伤害也就会少一些。”
就在林嘉享发愣的当口,陈境伸手轻轻抽走了照片:“好了,别看了。”
她把照片放回盒子底部,盒子推到一旁。
“照片里的故事都已经没那么重要,过去的过去,不记得的不记得,现在我跟你在一起,过得很开心,这是我想要的,我很满足。”她说。
林嘉享看着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他低头笑了,伸手拽过大盒的盖子,缓缓扣在上面,然后探身抱住了陈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