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前把这一切看成是一场文件行为，并没有太多的情感。他对母亲苏如解释道：“要在这里赚美元，就得拿到这个证件。要拿到这个证件，就得卖房子。”这是康前的一水儿逻辑。对于年老的苏如，她看也不想看。苏如对他说：“你自己留下嘛，是你自己留不下的。”对自己的母亲，这个小学文化的江苏郊区妇女，康前不想解释太多。

康前就毕业于这附近。在这附近住了很久，康前早已习惯新英格兰地区。但文件手续办了这么长时间，虽然康前几经催促，顽固的苏如仍然汇款很慢。便宜地养儿子，是苏如养康前的一个原则。但苏如的期望又比较高，见儿子考试很厉害，苏如思考了一下，又把准备打给康前的五万元眯走了两万，拿区区三万元对付纽大金融系刚刚毕业的康前。

康前见自己的母亲只拿给自己三万元，面露难色，这实在不够入籍的八千美元费用。康前觉得自己应该有更多价值。康前不止一次地对周围的朋友全称：“自己是南京来的。”

南京来的确实显得更高贵。完美避开了台海议题，在中日战争议题上也是完全的受害者，还是孙中山起事和加冕的地方。康前显得非常高贵。但他和韩国人一起玩。例如和善的韩国人金所旭。既是他裁员前的上司，又是他的朋友。

南京人康前不怎么和法拉盛那边说粤语的头发飘飞的老年广东说白话的女性来往，他的奋斗目标是住在Ja Park、Eagle Loft、Hayden等楼盘。对于这个棘手的帮了自己又没完全帮的苏如，康前非常的困惑。在打算入籍的那几年，康前情绪波动非常严重，呈现一种狐惑病的症状。他口疮生毒，反反复复折腾自己的妻子盛春。他不能独处，夜不能寐，流泪到天亮，然后强迫妻子盛春起床。

盛春在天蒙蒙亮的状况下看到康前如猫一样焦躁不安地跑酷，不知道是什么问题，或是把问题归咎于自己。她觉得康前口舌生疮溃疡溃烂的状态有点吓人，莫非是得了狐惑之症，她猜想。

Hoboken距离法拉盛只隔一条哈德逊河和几站地铁。盛春认为康前得了狐惑之症，便去中医大药房给自己的丈夫康前买草珊瑚喷剂、金创药、甘草片等等一堆中医片剂。除了口舌生疮脓毒，康前又患上鼻炎。也许是脑脊液分布异常的缘故。至少其他人是这么看的。

盛春看出了康前特别想入籍，而资金不够。这是一个简单的事实。但康前产生了剧烈的情绪波动，他打电话给自己的母亲苏如，问到：“把江北那套房子卖了，怎么样，行不行？”

不懂英语的苏如不太想这么办事。她不知道自己儿子每天这样痛苦是为了什么。在她看来，康前过度努力，每天背着《许国璋英语》呈现一种歇斯底里的局面。康前和苏如沟通并不好。主要是因为苏如用词简单。苏如的脸黑而褶皱，呈现一种并不淳朴农民的面孔。苏如教导康前：“你要服从现实。”或者当苏如拒绝康前的时候，她也不认真拒绝，而是架起道德绑架的pua式样：“你花了我太多钱，太不孝顺了。”苏如指责道。

但苏如究竟有多少钱呢？也没有多少吧。月薪五百美元的苏如作为一个中国江南地区的农民，已经和其他人相比收入高一些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苏如又教导已成年的儿子康前：“我砸锅卖铁也要供你读书。”这方面她倒是显示出了一种惊人的魄力和偏执。可能是因为苏如把自己的一套偏差世界观强加给了康前，康前自小努力学习而口舌生疮，耳鼻溃烂而内生鼻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