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灶门家的战斗比李萧毅他们的战况还要激烈。
毫无规律的刀痕在地面上留下鲜明的痕迹,周遭已有百年的山林也被大肆破坏。
黑死牟和炭十郎就这样你来我往的对峙着,找寻着对方的弱点。
随着战斗,炭十郎除了感叹上弦之鬼的强大之外,便别无他想,而黑死牟反倒是越发心惊于炭十郎对日之呼吸的掌握。
每一招每一式都手到擒来,仿佛浸淫多年一般,不见半点停顿,亦不见任何疲劳。
黑死牟曾经身为鬼杀队剑士的那个时代,无人可做到这一步,他们便连使用日之呼吸的一招半式也无法做到。
即便是自认为最接近缘一的他自己,亦无法像炭十郎这般,将日之呼吸的剑型使用至这般行云流水的境界,只能退而求其次自创适合自己的月之呼吸。
往后的四百年生命里,亦未曾见到媲美炭十郎这般的人物。
原本以为自己才是最接近缘一的武士,谁知道眼下遇到了炭十郎,看见了他比自己还要熟练地,运用着自己那未曾入门的剑技。
嫉妒与愤恨的火焰在心中熊熊燃烧。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世间会有这等人?既非武士,亦非斩鬼剑士,不过一平民,甚至所使用的武器都只是山野村夫的斧头而已!)
(就算是这等不通武道的闲杂人等,亦可将日之呼吸运用自如,不过三十余岁,便踏入了我苦练多年方走入的武道极境……)
(凭什么上苍如此不公?为什么总是将天份给予了无心武道,亦不需要依靠武道谋生的人?!缘一也是,这个人亦是!)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由你们独占了上天的宠爱?!)
不知不觉间,黑死牟的面目扭曲了,以往平静如山岳的心态早已随着和炭十郎的战斗破碎得七零八落。
心中只留下了一个念头。
斩杀眼前这个碍眼的,光是存在就惹人生妒的家伙!
狰狞不详的刀身以常人无法捕捉的速度向着前方挥舞着,圆月般的斩击呈十字般向着前方扑去,而周围还夹杂着小型的月牙般剑气,不停切割着空气与沿途的一切。
“十一之型——月落?悲夜泣!”
黑死牟那怀揣着憎恨的怒喝声如雷鸣般响彻,而炭十郎面对这种情形,仍不动如山。
“圆舞。”
他依旧是安然自若地,使用着砍树用的粗糙斧头,轻描淡写地接下了黑死牟的攻击。
这份游刃有余的态度进一步激怒了黑死牟,让他回想起了有关缘一的,铭刻于记忆之中无法遗忘的那番言论。
“何必如此挂怀于传承之事呢?兄长,我等并非不可或缺之人,我们兄弟二人,不过是人类那漫长历史中的过客,与迄今为止的历史相比,何为渺小。
“而天资远在你我之上的婴儿,也许此刻就已经降生于世上的某处,亦或者未来哪天在父母怀抱中睁开眼。
“想必,他们最终也能抵达和你我兄弟二人一般的境界吧,而到了那时,比我们更要出类拔萃的武技一定会随着他们的到来而面世。
“因此,无需多虑,兄长,只需顺其自然,等待人生落幕的那天到来即可。
“后世亦有后世的精彩,莫要低估了后世之人。”
“住口,住口!”黑死牟怒吼着,像是要驱赶斩杀脑海里那平静淡然的声音一般,拼命挥舞着刀刃。
然而无论他如何宣泄愤怒,面前的炭十郎亦带着平和的态度,泰然自若地应对着黑死牟的斩击,如同宁静的竹。
这种和缘一类似的,对万事万物都很平静的态度,令黑死牟无比生厌,他的怒火随着炭十郎的动作而不断高涨。
六眸齐瞪间,刀身转动。
“十三之型,望月——!
“夜长歌!”
自下而上的七道月牙斩击交替而出,如恶虎袭去,难以计量的月牙剑气伴随其中,随着斩击的逼近而向着四周毫无规律地旋转着。
碎痕因空气的流动而不断在地面上蔓延,而山林也随之不断倒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方圆数千米的范围内,除了炭十郎所护住的那片区域外,其余无论是山林亦或土地,皆因月牙剑气变得一片狼藉。
这便是上弦之一,黑死牟所展现的真正实力,面对这一剑型,即便是炭十郎也要慎重对待。
在使用剑型抵消了黑死牟的攻击后,炭十郎看向手中的斧头,这本是用来砍树打猎,质量并不算多么出众的斧头,随着炭十郎和黑死牟的交锋,上面已满是碎痕。
炭十郎知道,自己的武器已经无力再支撑下去,这对战局而言无疑是不利的,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家中并不备有刀剑。
黑死牟也留意到了这一点,内心中不乏泛起快意。
就当他准备趁机了结炭十郎的性命时,一枚宝石忽然从山林中飞来。
黑死牟察觉到这是那个能将阳光封存入宝石内的小子的攻击,内心惊讶于他的存活,又刀刃转向,干脆利落地一刀斩碎宝石。
宝石的碎片飘落在空中。
但也就是这一刻,微型的冲击波自碎片内产生,携着火光与烟尘一齐,将黑死牟的视线短暂遮蔽。
紧接着,又一枚宝石飞来,黑死牟敏锐的视线捕捉到其中隐藏着些微的光亮。
他不敢大意,猛地踏地,于地面踩出坑洞后,借此避开,而炭十郎没有错过李萧毅制造的机会,用左手的斧头挥舞出了最后一击。
“斜阳转身——”
他脚步一踏,身形如幻影般闪过,追上了黑死牟身前,而后右手的斧头向着前方划开。
“日晕之龙·头舞。”
通过高速挥舞剑型生成的火焰,在化为碎片的斧头上组成龙的模样,这条火龙张开口,将黑死牟整个身形吞入腹中。
随后,火势像是遇到了干柴一般,变得更为剧烈,原本就令人畏惧的高温,此刻已化为了牢狱,以其中的黑死牟作为燃料,不断燃烧着,并且将周围一切卷入其中。
千米内,已随着二人战斗化为废墟的山林土地,被庞大的火龙所吞没,无论是地面,还是那倒塌的树木一并化为了柴薪,加剧火势的同时,亦遏制着黑死牟的再生。
炭十郎没有乘胜追击,手中已无任何武器的他,无力去给黑死牟最后一击,他脚步一踏,回到原地,对身后的李萧毅点点头。
“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炭十郎知道这群旅行的武士有着种种奇特的手段,故而才在注意到李萧毅的宝石后,心中有数,使用了这一招剑型,不然他可不敢将自己一家赖以生存的山林给烧毁得干净。
李萧毅也不多言,掏出回来的时候临时制作的,最后一枚编入了太阳魔术的宝石,准备给黑死牟最后一击。
而一旁,无法跟上这场战斗,只能与被主神限制行动的张杰,以及暂时发挥不出什么作用的楚轩一起,目睹这一切的詹岚,这才得以抽出时间,发挥自己身为奶妈的作用,来去给李萧毅和炭十郎疗伤。
她的灵视看出来了,李萧毅的状态并不好。
炭十郎还好,体能与生命力呈现的是无比健康的绿色,也不需要詹岚担忧什么,但李萧毅不同,在詹岚的视角中,他整个人全身上下,都充斥着绿黄红三色。
在李萧毅的关节,胸腔与腹部部位,这三个地方是夹杂着些许黄色的绿色,这意味着李萧毅的这三个地方曾经受过伤,但已经做过相应的治疗手段,并不会危及生命。
然而,剩下的部位皆是深邃到近乎黑色的深红色,其中有些许绿色,不断游走于李萧毅体内的每一处。
现阶段的詹岚暂时无法解读这种状态具体代表什么症状,但她知道李萧毅恐怕刚摆脱生命垂危的局面。
这就是初次解开基因锁的后遗症,哪怕李萧毅经历了T病毒的强化,自身也有着一定程度上的身体素质,以及这后遗症比起自行解开基因锁的人,要轻上不少,亦险些将其带走。
虽然李萧毅也用过治愈魔术来为自己疗伤,在魔术的干涉下,调动着体内的生命力,来慢慢减少着那些红色,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并且,李萧毅现在生命力是处于一种亏空状态。
没有多想,詹岚直接从怀中取出药剂,直接掰开李萧毅的嘴,咕嘟咕嘟地就给他灌了下去。
草药和动物肝脏萃取的液体精华在进入人体之后,便在某些特殊的机制下,顺着肠道而被消化,化为营养与一些特殊的化学物质,补充着李萧毅体内的生命力。
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生命力,李萧毅马不停蹄地将这些生命力转化为魔力,将残余些许的魔力量补足。
能量自左手间汇聚,转化为阳光,印欧语系的语言于口中,伴随着某种特殊的节奏律动着。
李萧毅一心二用,就要用他现阶段可以用出的最大魔力,将太阳魔术的威力推动到最强,将黑死牟彻底终结。
却不料,那原本席卷一切,身躯不断盘旋着,向天空舞动的火龙突兀地于半空之中消散。
紧接着,无数的月牙形剑气向着四面八方切割过去,庞大的气流随着月牙剑气的旋转移动而诞生,原本那宛如天灾一般的火焰,此刻却随着月牙剑气的横冲直撞随之熄灭,徒留满地的狼藉。
不,应该说,是被那月牙剑气给斩碎吞没了。
二人放眼望去,高大的身形自气流中走出。
“很久未有人把我逼到这般境地,自从缘一之后,已经有四百年了。
低沉的嗓音悠然诉说着,似是怀念,又似愤恨,于月牙剑气中走出来的男人,露出了那千锤百炼,又有别于人类的精壮身躯。
“能做到这一步,我要对你们二位表示敬意。”黑死牟悠悠一叹,狰狞的刀身切开地面。
“便让我用第十五型,我最得意也最为骄傲的剑型作为敬意,用其来埋葬你们吧!”
黑死牟说着,虚哭神去随着他的意志一阵变化,更加狰狞弯折的刀刃,如分叉的枝叶一般从四散开来,为那本就不详的鬼刃增添了几分阴戾。
莫名的,如山岳般厚重的气势自黑死牟身上涌动,如琥珀一般将二人包裹着。
寂静的山林,因黑死牟的气势而发出簌簌的声音,似是在恐惧一般。
与身为人类时的前六式斩鬼剑型,化为鬼后逐步适应鬼之奇特力量从而创造出的,最适合鬼身的八式剑型不同。
唯有第十五型这一剑型,是黑死牟早在人类之时便存在的想法。
不是为了斩杀恶鬼,亦不是为了精进武道,更不是意图夺走呼吸法剑士的生命,而是纯粹地为了超越某个人故而诞生的想法。
曾为继国岩胜时,便因为目睹了日之呼吸的绚丽与强悍,而迷醉其中,却又因为才能的问题无法掌握,只能借助自己学到的只鳞片爪,以及缘一的教导,自创了属于自己的呼吸法。
被他人称赞为宛如月亮般皎洁,故而命名为月之呼吸。
月之呼吸?
如明月一样高悬于空,静谧无言又如玉石剔透的呼吸法?
说的好听,然而再清丽高洁的月亮,也终究比不过太阳的光芒。
他人的称赞,成为缘一之下最强剑士的名誉,并没有给黑死牟带来一丝一毫的快乐与骄傲,反倒是导致他内心的嫉恨更胜一层,更加想追上缘一的脚步。
然而那谈何容易?
越是靠近太阳,越与太阳相处,便越能察觉到到两者之间的差距,判若云泥都不足以形容。
对自己来说需要多日琢磨才能明悟的技巧,对缘一而言不过是看一眼就能了然的东西。
与弟弟之间的天堑不仅没有被磨平,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扩大,以至于那个想追上缘一,想创造足以媲美日之呼吸的剑型的执念,亦沦为一个不可完成的妄想,因为没有人比黑死牟更了解自己弟弟的优秀之处。
在开启了斑纹,察觉到周围人的生命也随着斑纹的开启而不断流逝后,这份失落便更进一步,令堪比缘一这件事,逐步变作一场被时间的伟力从身上剥离的,遥远而不可及的空想。
直到成为了鬼之后,这份野心才被重新点燃,然而却无从下手,因为那个能教导自己的人早已随着斑纹死去了。
只是,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命定,黑死牟重新遇到了缘一,在背叛鬼杀队后的六十年,于红月之下迎来了最后一场失败。
隐藏的嫉妒与不甘这等负面情绪在缘一死去后,疯狂高涨,直到心灵无法容纳那几乎要撕咬骨髓的嫉恨为止,原先暧昧模糊的想法,亦随着情绪的波涛汹涌,终于被确立下来。
以这愤怒的感情作为基本,曾经窥见的日之呼吸十三型作为假想敌,随着不断地战斗,不断地磨练从而得以将思路锻造成型。
可以说,这是以黑死牟最为本质的嫉恨从而推动的剑型,是他不想再输给任何人,故而创立的招数。
其存在,便是黑死牟为了针对缘一,为了超越那即便死去,也在记忆中照耀了自己四百年的太阳所创造的最强剑型。
其名为——
“月之呼吸,第十五型——”
黑死牟弯曲身体,双手高举虚哭神去,置于右上方,与头部平行。
无形的气势如刀剑般,不断刺穿着周围的空气。
曾为人类时所掌握,并早已成为一种常态的呼吸法,一如既往地扩张着早就失去原有机能的肺部,将体内的血液涌入其中。
血液遵循着黑死牟的意志,以超越人类的机能分解着,化为某种能量,某种切实存在的力量,充盈着四肢百骸。
抵达某个临界点以后,黑死牟喊出了自己的剑型。
“月蚀?天狗啮!”
人类时草创,而今已磨练至巅峰的,名为黑死牟的个体所掌握的唯一技艺,此刻最大化地展现了它的恐怖。
庞大的月牙自刀刃上一扫而过,将周围的一切破坏成碎片。
以超越声音的速度挥动刀刃,而那速度亦推动着月牙剑气,以令人牙酸的频率,不停切割着空气,形成了数十条短暂的,长达数十米的真空带。
周围的空气因为气压的差距,不断涌入那真空带中,以极强的速度弥补着这一空缺,而这原本无害的气流,随着黑死牟的动作化为了伤人的凶器,切割着周围的一切。
这便是黑死牟为了胜过缘一的日之呼吸所创立的剑型,以绝对的速度来制造真空区域,从而让气流产生异常,以此来扑灭那绚烂光芒的招式。
即便是太阳也会遭遇日蚀,终有不照大地之时,而这就是黑死牟将这一招起名为天狗啮的原因。
不单是将月亮,将自己所学到的一切都吞入其中……
亦可将太阳,短暂的遮蔽。
这剑型的威力不仅仅在于抹灭对手的剑技,真空区域的存在还会阻碍剑士的呼吸,影响他们的实力。
黑死牟通过实验察觉到了,真空的诞生便会将周遭的空气一并卷入其中,气压的差距与氧气的缺失,造就了人类无法存活的地狱。
即便是体能超越常人的呼吸法剑士,在里面待的时间过长,也难逃一死。
毕竟要同时承受缺少空气,被气流伤害,以及极低气压与对人体的破坏这三重局面。
而这一剑技的诞生,还要归功于日本开国。
在江户末期,随着黑船事件的发生,西洋的诸多文化一并涌入日本,冲击着这个国度。
而黑死牟也在那个时代,从无惨为了找寻到青色彼岸花,因而捕捉的来自西洋的学者口中,了解到真空与气压这俩个概念之后,以此为灵感,将迟迟未成型的第十五型彻底完善。
而几十年来,有诸多惊才艳艳之辈亦死在这一招中,无论是强悍的柱,亦或者天资卓越的剑士,甚至是训练有素配备枪火的军队,都无法抵抗这一招。
这也是黑死牟不屑于西洋枪械火炮的原因,无他,不过一刀之事。
庞大的气流与真空带不断将周围的一切卷入其中,原本就好似废墟般的场所,此刻早已被切割到只剩粉末。
这一击所造成的破坏力太大,已经波及到了数千米范畴,而那庞大的,好似月轮落地的月牙剑气也以无法想象的速度逼近,绞杀着残余的粉末,就要将众人一并斩杀当场。
即便是炭十郎,在手中没有武器的情况下亦无法抵抗这一击。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不。
一旁的张杰终于出手了。
无视了主神的警告,那自我觉醒的无形力量波动着,化为连针都不如的,微不足道的一小段力量,刺入那不断转动地剑气中。
就像是在精密的仪器中丢入一枚小石子一般,刹那间,这惊世骇俗的剑技突兀地化为乌有,徒留下满地被绞杀成粉末的物质,证明着它的存在。
不仅如此,经由主神强化后,已经可以当做是一种特殊能力看待的精神力,稍微地对黑死牟进行了一阵干涉,令他的脚步有着短暂的迟疑。
早在主神空间给众人透底时,张杰就不断思考着主神对自己的干涉是否存在范畴。
或者说,这个超智能AI是否存在于逻辑谬误……?
而随着之后,运用江化劫给他推荐的精神力扫描,时不时在队友那刷刷身为精神力者的存在感,展现出自己人形雷达的重要性,并且没有被主神给予警告之后,张杰心中已经有了些许思路。
因此,他没有使用念动力直接干涉黑死牟,而是用自己身为精神力者的那一面,用那无师自通的精神技巧,令黑死牟的眼前出现了短暂的幻觉。
来自他内心深处最不愿意面对,却最难以忘怀的幻觉。
至于为何使用了入微之力……
张杰表示这不是我的锅,那是引导者身份导致的问题,你主神把我变成这个样子我还没抱怨呢,即便用了,关我精神力者张杰什么事?自带的东西你当我很想用吗?
张杰的行为非常冒险,无异于是在走钢丝,稍不留神就万劫不复。
但他的内心并不存在任何的犹豫和纠结,想通了,便去做了。
左右不过是死,区别在于早晚,既然如此,为何不能选择自己的死法呢?
为了保护队友而死,总好过背叛他们而死……
只是苦了娜儿,要陪我这个粗人一起……
做完这一切后,张杰痛苦地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恍惚间,张杰抱着这样的意识,陷入了黑暗之中。
一旁不断地观察局势寻找破局之法,并且用眼角余光打量张杰行动的楚轩及时扶住了他,将他放置在地上。
只是张杰的模样并不好受,整个人的鼻子与嘴里不断吐出血来,看那样子似乎是遭遇了什么内伤。
(辛苦了。)
楚轩虽然并不了解张杰的内情,但不妨碍他有所猜测。
心中默默地诉说着,他站起来,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脚步停滞的黑死牟后,将手中的宝石交还给李萧毅,并嘱咐詹岚保证张杰生命力,扶了扶眼镜。
“李萧毅,我听你说过,魔术师的体液是可以作为魔力道具,没错吧?”
“对……等一下,你该不会是想?”李萧毅虽然不算智者,时常跟不上楚轩和江化劫的想法,但他身为魔术师,对魔术的特征也很了解,稍微一想便理解了楚轩的想法。
“放血。”楚轩好似对待牛羊一般,不带任何感情地提议道。
“以此全功率使用太阳魔术。”
“好。”李萧毅没有问为什么,亦没有思考楚轩此举的含义,经历了真正的生死搏杀之后,他整个人都有了更加深层次的变化。
硬要说就是从初出茅庐的少年,真正成为了一个男人,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男人,这种变化也体现在他的行为举止上。
楚轩因何做出这种决断?自己是否会因此送命?他们的挣扎是有用的吗?
这不重要。
只需相信即可。
李萧毅用魔术割开手腕,血液流了一地,随后又用魔术简单止血,静候楚轩的发令。
“詹岚,你拥有一定的治疗能力,李萧毅的生命就交给你了。”
詹岚沉默地点头,对于楚轩的安排毫无异议。
她将一管药剂递给楚轩,表情严肃。
“虽然我之前给过你,但这种东西多备用总是好的。
“我还是那句话,生死关头间,及时喝下它,能保住你的一条命。”
“谢谢。”楚轩接过了药剂,放入怀中,随后,抽出腰间别着的双枪。
似乎是看出了詹岚的欲言又止,楚轩没有回头,平静地将枪口指向黑死牟,同时,一边回复道。
“有时候,战场上最为危险的不是炮火,而是冷不防的流弹。”
说话间,黑死牟也从幻境中的痛苦中醒来。
“很精妙的幻术,若非我证得如今的境界,恐怕亦会沉迷其中吧?”
他缓缓诉说着自己的感受,语调中带着莫名的哀伤与愤怒。
“然而,距离真正的缘一,还差了些许神韵。”
黑死牟说着,一刀斩去。
“不过是占了一时之优,尔等又能应对几次呢?”
“李萧毅,准备!”楚轩一声大喝,双目已变得一片茫然,手指如机械般扣动着扳机。
“西洋枪械吗?不过如此。”黑死牟连使用剑型的想法都没有,刀身随意扫开,击落了一地的弹头。
然而这不过是楚轩的诱饵,真正的杀招才初露峥嵘。
早就有所准备,只是迟迟未发的李萧毅结束了新的咏唱,以血液作为代价,李萧毅疯狂压榨着体内的生命力,将太阳魔术推动到比之前还强的地步。
如同骄阳落地,白芒笼罩了方圆千米的树林,而黑死牟连抗衡的打算都没有,早在李萧毅有所动作的时候,身形便闪烁到了百米之外,脚步连点,直接退避到山林外。
“短暂退去了吗?”楚轩似乎毫不意外黑死牟的选择,他的眼睛变得清明,而随后从炭十郎家中取出一物。
——那是他这些天与行商交涉,获得基本资源后自主制作的简易通讯设备,也即为磁石电话机。
磁石的购买并不碍事,而干电池的制作需要费一些功夫,重要的铜铁以及一些导线还好,盐酸的合成反应也可以得益于资深者们淘汰的一些装备来制作。
而线路问题,依靠这些高科技装备,楚轩制作了平替版本。
“我是楚轩,零点,你那边的情况如何?”
“很糟糕。”
镇上,依照楚轩的安排避开新人,一个人居住的零点放下楚轩给他买的古早版本望远镜,拿起电话回应道。
因为是临时制作的简陋版本,传讯效果并不是很理想,但基本的通话还是能做到。
“有俩只看上去像是鬼的生物走入镇上了,目标可能是那群新人。下一步行动是什么?”
为了彻底保证零点的安全,楚轩也制作了简易的隔音措施,包括什么陶翁隔音,毛巾隔音等方式。
零点所说的那两只鬼正是李帅西和狯岳,身受重伤的他们着急着想去吃人恢复自己,并没有关注其他情况的余地。
楚轩对这种情况并不陌生,李帅西与狯岳的异心,他早就在短短几句的交谈内摸清楚了他们的个性与野望,并在心底里建立了相应的心理模型。
从名为江化劫的男人口中了解到鬼灭之刃的基本情况,知道名为狯岳的少年做出了怎样的选择后,不同于其他只是冷淡对应的资深者,楚轩的内心,早就有了想法。
——李帅西与狯岳的性格有很多重合面,如果保留他的存在,以他的个性,引致整个队伍的危机概率有八成。
而成为鬼这件事,和狯岳相谈甚欢,并且和狯岳很相似的他也不是魅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在这种猜测下,楚轩为了不着痕迹地排除队伍内存在着的不稳定因素,而做了多手准备,无论是对李帅西的敲打安排,还是对其他新人的发放任务,亦或者和狯岳的谈话,楚轩都有所准备。
甚至在此之后,无论李帅西是浪子回头,还是执迷不悟一条路走到黑,楚轩都有做好相应的计划来应对。
但预料中的低概率事件,也即为李帅西投敌这件事已经成为了覆水难收的现实,因此原有的预案已经作废了,必须采用新的方案。
“凡人啊……”楚轩发出一声意味不明,毫无任何语调变化,像陈述更胜感慨的叹息。
“不要暴露自己,尽可能地削弱对方进食的机会,将他们引入临时陷阱中,其他照旧。”
“记住,开完两枪之后,立马离开,无论是否命中目标,优先保护好自己。
“如果可以,去半山腰那个叫做三郎的老者那寻求帮助,他那里有紫藤花。”
临时陷阱,也即为楚轩备用的备用计划,用这个时代存在的老式手电筒,委托李萧毅用魔术做成简单的紫外线手电筒,还有事先从他那准备的几块宝石,用绳索等制作出简易的发射装置。
至于诱饵自然是新人们的血液了。
这段时间楚轩可不是闲着,用从行商那购买的简易医疗道具,时不时抽一管血作为备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来检测一下稀血的新鲜度对鬼的影响力是否会减弱。
同时在安排新人们离开前,楚轩还特意去叫他们放了一些血作为新的备用。
而眼下,这些血液起到了别样的作用。
看起来似乎是有种楚轩站在上帝视角阅览全局的感觉,实际上是简单的多手准备和见招拆招,楚轩只是以鬼作为假想敌,事先预想了会有多数鬼依着稀血的香气登门捕食的最坏打算,并且制订了远超过一步七计的预防措施。
只是这些计划因为局势的问题被打乱,只得重新整理,从中取出有用的部分来制定新的计划。
在被张杰叫醒之后,楚轩便考虑到鬼可能会闻到新人们身上携带着的稀血香味,故而做了这些准备。
零点的安排本来只是一步闲棋,让他这位特殊人才在镇上隐蔽好自己待命,总好过参与灶门家那危险的战斗。
山林不同于镇上,并没有合适的隐蔽场所,凭借着鬼的特殊,很有可能暴露。
如今,局势以一种他人意想不到的方向展开,楚轩便制订了新的计划。
“我尽力。”零点挂断了电话,从怀中打开一瓶药剂,将药水放入口中后,走向提前找到的位置,架起狙击枪,瞄准了正在前进的俩只鬼。
他们的动作极为迅速,已经超越了一般的狮虎,哪怕再顶级的狙击手恐怕也要在这份超高速的差距下而放弃。
但零点不同,他的呼吸依旧沉稳,狙击镜牢牢地锁死在狯岳身上。
因为零点已经悄然开启了基因锁。
风向的流动在意识的感知中无比清晰,距离的把握要远胜从前……
各种各样的情报借着五感作为中转站,化为最为基本的信息传入大脑中。
即便意识并不能跟上,身体亦忠实地做出了反应。
分发给新人的能量补剂,细胞活性化药剂,解毒剂,还有詹岚自制的药剂静悄悄地放置在一旁,只等待零点饮用的那一刻。
无视了口腔内因为长时间含着液体而传来的酸涩感,零点沉默地注视着狙击镜,看着只有一个脑袋和一对手臂的李帅西跳跃至空中,猛地推开门的那一刻。
随后,枪声响彻。
子弹无情地展现了杀机,而狯岳的反应被稀血残留的香气夺走,一时间没有留意到。
片刻后,子弹刺穿了他的大脑。
这忽如其来的攻击让李帅西的动作一愣,本能地想要避开,而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光线化为利剑刺穿他的右手脚
他惨嚎一声,动作却不带半分迟疑,拼命扭动着头颅,向着身后避开。
而狯岳亦在光芒照射下,失去了三分之一的血肉。
记下了狙击镜所目睹的情况后,零点毫不犹豫地饮下口中的药剂,随后饮用了细胞活性化药剂,又开了一枪打断了李帅西的动作后,将剩余的药剂一并服用,走入隐藏自己的地方,静候基因锁的后遗症到来。
——楚轩给他的命令是只开两枪,两枪之后不管结果如何都要离开原地。
零点沉默地执行了命令,眼中的茫然退去,痛苦如潮水般袭来,将他整个身躯淹没其中。
那些药剂也适时地发挥了作用,修复着他受损的部位。
没有发出任何闷哼,零点宛如磐石一般忍受着这种折磨。
或许是大脑为了减缓疼痛本能做出的措施,零点想起了曾经自己遭遇的事情。
那无聊无趣,又何其可悲的故事。
黑道世家出身,年少时突逢剧变,为了复仇投身于杀手界,隐姓埋名锻炼了十年,成就如今这般技艺。
然而,造化弄人,在将技术磨练到这般境地后回归,却在第一眼就爱上了自己的亲弟弟。
无法接纳母亲的背叛,于愤怒中杀死那对【父子】之后,又从母亲的遗物中了解到了一切的真相,知道了背后的爱恨情仇,甚至知道了,上一辈那俩个又是情敌,又是好友的男人之间的托付与约定。
——原来,并不是因爱生恨,亦或者贪心作祟,而是俩个不得已为敌的帮派领袖之间无言的默契。
死后,替我照顾好她。
就是这样一句话如同多米诺骨牌,让满腔愤怒,准备在手刃仇敌后自杀的零点直接崩溃,十年的信念与憎恨毁于一旦。
于万念俱灰之时,偶然间接受了主神的邀请,以至于来到了主神空间。
如此滑稽不堪,可悲可笑如三流戏剧般的经历,每每想到就觉得讽刺。
自己的人生有何意义?
从一开始便找寻错了目标,付出十年青春,到头来却误杀父亲的友人与亲生弟弟。
自己的复仇何其荒诞?
不过是建立在隐瞒与误解之中,于年少轻狂,冲动鲁莽之时射向自己的一枚子弹,因而犯下的不可挽回的错误。
自己的存在无比可笑。
在复仇的尽头却偏偏知道了一切,落得了如此荒谬的结局。
真是令人发笑。
零点的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他的脑海里闪过曾经的一切。
随后,定格在了自己所爱上的第一个人的身上。
何其讽刺?
在失去一切之时却偶然间坠入了和自己情况相符的地狱,偏偏还从资深者口中知晓了尚可挽回的方法。
哪怕只是虚假的妄想,是遵循记忆所制造的克隆人,也足以弥补这千疮百孔的心灵,支撑自己在这个地狱中和他们一起走下去。
“真是……讽刺啊。”
呢喃着,身上的痛苦如潮水退去。
歇息了一会后,零点一言不发地扛起狙击枪,离开了这件住所。
遵循着楚轩的安排,零点遁入夜色,先是按照楚轩的指引,来到了山中老者三郎的家里,从他那拿了些不多的紫藤花以后,抄小道跑向灶门家。
但他所不知道的是,有几个新人并没有规规矩矩地听取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