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你们就是这一代最强的斩鬼人?”
东京。
抵达了浮世绘町,又按照秀元给的口信,正式拜访了奴良组后,张杰与赵樱空注视着那闭着一只眼,不着调的黑发浪荡青年。
若是论第一印象来说,眼前的男人除了那违反重力的头发以外,根本看不出半点妖怪要素,更像是某些流连尘世的纨绔公子。
只是在他身上,张杰却能感知到,先前侦查百物语组位置的时候,自己所扫描到的那与精神力的存在模式类似,却又夹杂了别的东西的力量。
那名为畏的特殊存在。
即便并未与对方交手,只是单纯从气势来判断,张杰亦敢断言,眼前这名为奴良鲤伴的男人,是与黑死牟是同一梯队的对手。
或许在纯粹的身体素质上无法匹敌,但如果,奴良鲤伴使用了江化劫所提到的,那名为鬼缠的自创术法,那足以像炭十郎一般,与黑死牟僵持一夜以上。
虽然听上去似乎是和斗气一样出众的爆发术法,但这等力量却是半妖之身方可使用,还需要与其他妖怪互相信任,熟悉双方的畏才能展开。
并且,鬼缠亦无法像郑吒的斗气那般,每一次爆发后都会增强本身的身体素质,因此在张杰看来,属于鸡肋那般,食之无用。
在张杰这般思索的时候,奴良鲤伴也打量着眼前的二人。
早些年自家老头子曾给他讲述过花开院家的故事,因此对于那份由阴阳术组成的口信,奴良鲤伴并不陌生,对于这二者的造访鲤伴也没什么敌意。
只是眼前这俩人却给他一种古怪的感觉。
那个脸上满是刀疤,眼里带着如狼似鹰般的凶狠,活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男人,虽为人类,却散发着一种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气势。
奴良鲤伴可以断言,哪怕自己用上鬼缠,亦没有战胜他的可能性。
只不过这等强人,在鲤伴看来却有一种半只脚已经踏入地狱的感觉——继承了母亲那方的治愈能力后,鲤伴对于这些疾病也有着一定的了解,在他眼里,张杰看上去就是那种绝症缠身的类型,不知何时便会一命呜呼。
而另外一人更是古怪,虽为难得的凛然美人,但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奇怪气息,仿佛肉体与灵魂并不完全匹配,是两个相似又不同的存在一样。
看着眼前这两人,一向洒脱的鲤伴也难得感到了头疼,在知晓了鸦天狗从鎹鸦那得知的情报后,抖了抖烟杆,似是随意地试探道。
“算是吧。”对于鲤伴的问询张杰直接应承下来——反正鬼舞辻无惨都死在了他们手上,况且以中洲队目前的兑换和实力,说最强倒也不过分。
更何况,自家队里那位未来人可是正面直接一刀斩了无惨,纵然没有相应的尊称,却也堪称历代最强的斩鬼人,即便是继国缘一复生,也打不过他。
简单的寒暄过后,鲤伴没有客套的打算,直接步入正题:
“不知鬼杀队的人这次前来造访,有何指教?”
一上来就这么直入主题啊……
张杰内心如此感叹着,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拉门。
他精准地感知到门外存在着三个畏,其中一个散发着冷意,一个沉重且令人生畏,似乎是能幻化欺骗他人的样子,还有一个似幻非幻,和眼前的奴良鲤伴非常相似。
只不过张杰并没有揭露出来,之书斟酌着语言。
“因为一些理由,我们现在与安倍晴明有了些许仇怨,他现在正在地狱和山本五郎左卫门布置新的阴谋,所以此次前来是想知道奴良组是否有联合的打算。”
“安倍晴明和山本五郎啊……那俩个家伙还没死心吗?都几次了。”
这些年来,奴良组在鲤伴的带领下,已经和他俩打过不少交道,多次阻止了这二人的阴谋。
对于这两个老敌人,鲤伴也觉得很头疼,实力上并不算多么出众,自己足以轻易战胜他们。
但奈何贼心不死,无论自己多少次将他们送回地狱,也无济于事。
这些年来他也在时不时思考该如何彻底终结这两人的阴谋,只可惜,地狱和妖怪的存在机制便注定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今既然有鬼杀队的人摊这趟浑水,鲤伴自然乐得清闲。
就当他想要顺势婉拒的时候,张杰接下来的发言让他瞪大了双眼。
“如今,为了彻底终结奴良组,完成自己的野望和复仇,山本五郎左卫门给安倍晴明提出了一个计划。
“就是利用滑头鬼身上的狐之诅咒,将已经死去的山吹乙女,用安倍晴明的返魂之术复生再由山本五郎来改写记忆,伪装成奴良鲤伴的女儿,在其露出破绽的时候……
“杀死奴良鲤伴。”
啪嗒。
名贵的烟斗掉落在榻榻米上,随着声响落入二人耳中的这一刻,跟随其后的,便是冲天的杀气。
赵樱空几乎是本能地弓起身,摆好了战斗驾驶警惕地看着鲤伴,而张杰仍老神在在,似乎没有被那份杀气影响到一样。
只不过暗地里,他替赵樱空挡住了来自鲤伴的杀气,以免被那份畏所影响。
“你说……什么?”
嬉笑懒散的黑发青年脸上已经失去了任何的散漫,他眼眸死死地看着张杰,试图从他脸上看出半分戏弄的神色。
鲤伴多么希望这是假消息,是眼前的强者随口的戏言,深爱着山吹乙女,却最终落得了个离别结局的他,如今听到乙女已逝的消息后,便顾不得一二,整个人陷入了震撼与悲伤之中。
“骗人的吧?喂,这是骗人的吧?!”鲤伴猛地抓住张杰的肩膀,眼中带着哀求之色,全无半点身为滑头鬼的洒脱,亦或者妖怪之组领袖的气度,剩下的全是一个求而不得的男人的可悲。
下一刻,拉门也被打开。
“够了,鲤伴。”
白发的清冷女子一脸悲痛地走进房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当她进来后,整间茶室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而张杰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位容貌清丽的女性。
(这便是雪女吗?)
并不知晓张杰此刻的想法,女人对二者行了一礼后,便劈头盖脸地对鲤伴一阵训斥:
“还要维持这等狼狈模样到几时?你可是奴良组当家!让客人见了成何体统?!”
“雪丽姐姐,可是……”鲤伴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女人打断了。
“他说的是真的,乙女,已经死了。”名为雪丽的女人呼出一口气,将自己隐瞒许久的事实告知于滑头鬼当家。
“几年前,我收到了一封来自乙女的信,要我过去和她见一面,等我抵达信中写明的地址后,见到的是病倒在地的乙女。
“她用尽力气告诉我,叫鲤伴你不要再记挂她,随后便离去了,而这件事……亦只有我知晓。”
在雪丽说完之后,鲤伴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组不成完整的语句,喉头滚动,能发出的唯有沉重的呼吸声。
鲤伴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低下头,怔怔地看着榻榻米。
见他这副低落的神态,雪丽于心不忍,上前想要扶起他,伸出的手臂却被他抬手拍开,连带着整个人重心不稳,跌落在地。
雪丽刚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便是一句包含愤怒的质问: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啊!”
冲天的畏惧携带着愤怒,将整座宅邸笼罩。
这一刻,被愤怒冲昏理智的奴良鲤伴早已没有任何的留念,带着满腔的悲痛与怒火,看向眼前照顾自己到如今,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女人。
“到底是为什么啊!”
不再掩饰自己,亦没有留手之类的念头,鲤伴的双眼被漆黑所染,唯有眸中的金色不断闪烁。
此时的他是真的动了杀心,黑色的畏发出惊人的咆哮声,誓要将眼前的一切毁灭殆尽。
奴良组的妖怪都被这熟悉的畏所惊到,一个个转过头,看向畏所在的位置。
也有不少妖怪想要上前探明情况,却被及时赶到的牛鬼和前代滑头鬼所拦住。
“这等事,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参与的,让二代目自己去处理吧。”奴良组的智囊摇摇头,阻止了妖怪们的自告奋勇。
而前代的当家一言不发,只是抽着烟,看向天空,满腔的无奈随着烟雾一同吐出。
“唉,造孽啊,羽衣狐。”
且不管奴良组的反应,茶室内的张杰坐不住了。
“够了,滑头鬼,还要迁怒于他人到何时?!”
一股更加庞大的气势顷刻间便冲散了滑头鬼的畏。
张杰站在雪丽面前,将冷冷地注视着滑头鬼的首领。
纵然雪女和他本无关系,二者不过是见了一面,连一句话都不曾交谈。
且如今已是轮回者而非身居部队,但退伍军人的老习惯,使得张杰仍然挺身而出,对这欺辱女人的发出震慑灵魂的怒斥:
“此事与雪女又有何关联?诚然她隐瞒了此事有错,但作为照顾你长大的亲人,你就是这种想要杀了她的态度吗?!
“你和山吹乙女的悲痛恋情,归根结底也是羽衣狐的诅咒所致,安倍晴明意图染指世间的野心间接造就了这起悲恋,作为受害者,你不去终结御门院及安倍晴明的野望,亦不去对这起阴谋的主导者山本五郎讨个说法,更不去寻求复活之术再续前缘……
“在这里欺负顾及到你的想法,不知该隐瞒还是如实相告的家人又算什么!
“告诉我,奴良组二代目!”
如山岳沉重,又似海浪般不绝的气势全数压制在奴良鲤伴一人身上,在这强悍的压迫感下,心神被愤怒与黑暗所染,险些坠入无可挽回深渊的鲤伴清醒了过来。
回忆着自己方才的思想,他沉默不语。
而张杰也没了和这人继续商谈的打算,他冷哼一声,将怔怔出神不知在思考什么的赵樱空叫醒,离开了奴良组。
路途中无数妖怪探头相望,注视着二人的离去,却无一者胆敢造次。
离开奴良宅后,赵樱空看着张杰的背影,按捺不住满腔的疑惑,问出了声:
“不去与他联合吗?”
刚才张杰对鲤伴的斥责,让赵樱空触景生情。
原本只是无关联的语句,却因为莫名的感伤,让赵樱空想起了记忆里那个坠入魔道的温柔哥哥,抿了抿嘴。
“没有这个必要,真的与阿劫所说的那般,奴良鲤伴只是个半吊子,既无妖怪的洒脱豪迈自在,又缺乏身为人类的担当责任,无论因为何等理由,将这份因自身的无能和造就的悲剧,怪罪于无辜的他人身上,还是身为自己亲人的重要存在。
“纵然强悍,也不过孩童舞剑,令人发笑。”
“……虽说他已经告诉了我们奴良鲤伴的情况,但没想到你也对他的感官很不好,奴良鲤伴真就和他所说的一样,这么不堪吗?”
听着张杰这熟悉的锐评,赵樱空想到了自己的哥哥,想到了他性格剧变后的所作所为,那与以前的温柔截然相反的疯狂模样,乃至于对亲人痛下杀手的狠辣,眼神一黯。
而张杰转头看了眼赵樱空,看着这低下头的小女孩。
哪怕不去动用那质量庞大的精神力去直接读取赵樱空的心态和想法,光从这态度上张杰也能知道,此人是因为自己转述了某人的锐评,而激起了对伤心事的回忆。
一想到自己还要调解队员心态,张杰就一阵头疼,但作为队长他又不能回避这个问题。
想到某人那堪称奥利哈刚直男的表现,张杰在心中叹了口气。
“阿劫说的确实没错,奴良鲤伴原本的结局却是让人啼笑皆非,因一个与前妻极为相似的少女,误以为对方是自己的女儿也就罢了。结果因为这份思念所产生的愧疚,在少女捅了自己一刀后,心甘情愿解除畏去死。
“罔顾身为奴良组当家的责任,罔顾自己父亲的心情,罔顾那个将他带离悲痛的人类妻子,罔顾自己儿子尚且年幼的事实,罔顾一直追随他的诸多妖怪的想法,去为了一个早已死去多年的女人,直接赴死……真是与黑死牟同格的存在,无论是作风,还是实力。”
末尾,张杰发出了自己的感想,而不等赵樱空反应,他又口风一转:
“但就算如此,你别忘了阿劫也客观承认了奴良鲤伴作为奴良组的当家,对于奴良组的功劳。
“‘我理解他因何而此的原因,我只是不认可他之后的行为,但他的实力与壮大奴良组的这份功绩是不可抹除的’,你别说自己忘了他的这些话。
“并且阿劫也说过,有关于奴良鲤伴的看法是他个人的观点,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见解,所以他不建议我们彻底代入对奴良鲤伴的印象,要如何看待奴良鲤伴,是自己的事情。”
聊到这,张杰便不再发言。
他又不傻,事已至此也能看出来,赵樱空方才问的,根本不是有关奴良鲤伴的评价,只是借题发挥罢了。
但这些事情,自己知道就好,不能揭穿,也不能由自己来揭穿。
更何况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张杰明白自己就算会读心,凭借着自己那点陈谷子的沟通技巧,也根本起不到任何话疗的作用。
他但凡在这方面有正常的水平,也不至于在退伍求职之后,和上司起冲突导致失业,更不可能在网吧沉迷虚拟世界以后,一个不慎沦落到进入主神空间。
回忆起了部队里和看了眼赵樱空那沉默寡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模样,张杰揉了揉太阳穴。
(阿劫啊阿劫,你自己惹出的口舌之祸你自己处理,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不管下次是谁心理出了问题我都不帮了,不是我不想帮,是我无能为力啊,我自己都一堆烂账……)
(而且我就真的只是用精神力读心而已,你要我当心理医师,那不是把我往火堆里推吗?)
想到身上那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未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处理好的问题,张杰又叹了口气,脸上爬满了忧郁之色。
此刻他的神态配合满脸的刀疤,给人一种刚从别的黑道商谈回来却无奈失败的感觉。
虽然论实际来说,确实没错。
且不论张杰和赵樱空此刻的复杂心态,在他们二人离去后,奴良邸一位三目的尖牙妖怪寻了个隐蔽的角落,联系那仍然身处地狱的合作伙伴。
“喂,晴明,那俩个斩鬼人走了,看样子他们和奴良鲤伴的谈话并不顺利,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时不待我,我很快就会安排御门院家去给他们制造麻烦,为我争取复活的机会,顺便判断出斩鬼人的实力如何。
“山本,你的百物语呢?”
唯有他一人可以听见的,沉稳平和的男音如此说道。
“很遗憾,圆潮和镜斋都死了,虽说其余几个家伙也不是不能用,但效率来说不如圆潮和镜斋。”三目八面啧了一声,以其他人无法聆听到的通讯,和身处地狱的男人进行通话。
“我再想想办法吧,看看能不能制造一些怪谈。”
“那便交给你了,奴良组这一块,可以挡住他们吗?我不希望在我复生之后,有这可恨敌人的存在。
“一两次我可以当做无聊时的消遣,但三番五次阻碍的话,那已经升级为麻烦了……还有,那个把鬼舞辻无惨亲手送入地狱的斩鬼人不知道和四国的隐神刑部狸聊了什么,我需要你帮我去探查一下。”
“真会使唤人啊,不过也罢,只要你事成之后把江户给我就行了。”伪装成三目八面的山本五郎左卫门呵呵笑着。
“不需要其他领土吗?就算俩位得意干将死去,自告奋勇成为了你的耳的柳田,还有其他部位化身的妖怪存在,凭借你手下的这些势力,百物语组再要几个都城作为地盘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男人如此询问道,似是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