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至此,谢安炀做出恍然的样子,然后又似是忧虑、似是惋惜的说:“这么说起来,不知道父皇还有多少骨血流落在外。”
南宫琦抬眼看了看他,语重心长的说:“你父皇少时风流,子嗣兴旺,也是好事。如今你已贵为太子,当厚待闲王和陵儿。”
谢安炀:“母亲教训的是。说起来陵儿最近忙什么呢。”
陵儿是母子两人对六皇子谢安陵的昵称。谢安陵是南宫琦的陪嫁侍女薛谭儿所生,无奈红颜命薄无福,难得皇上宠幸,诞下皇子后久病缠身,早早的就香消玉殒,撒手人寰了。留下幼子,被南宫琦养在身边,视若己出。谢安炀对这个比自己仅小一岁却在多数人面前没什么存在感的弟弟,也较其他兄弟亲厚。
南宫琦:“还能忙什么,忙着治香。自从六年前得了个治香的教习嬷嬷,这些年越发不可收拾了。看看我这凤霄宫里,快被他给填满了,烛台、香炉、连净手的水中都点了香露。”南宫琦罕见的放下母仪天下的威势,笑意盈盈的说着,此刻竟也有几分寻常百姓家慈母孝儿的样子了。
谢安炀望着南宫琦的笑容,一时有些恍惚,这是他长这么大很少见到的母亲对儿子的夸耀和欣慰。只是一瞬,他又得体的回道:“母后喜欢便好,如今儿臣忙于政务,幸有陵儿常伴母后左右。”
南宫琦收敛笑容:“陵儿是个好孩子。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陪同召见司陵女,早些休息。”
谢安炀:“那儿臣告退,母后万安!”说罢谢安炀起身,走出凤霄宫。回身看了眼桌案上随处可见的香烛,又抬袖闻了闻,一盘棋的功夫,自己也被染了满身檀香,熏熏然的,忘了烦扰之事,内心安定,感觉能久违的睡个好觉。
实不知,对于很多人而言,不眠的夜才刚刚开始………
左丘锌提心吊胆的吃过晚餐,时而担心毒发了,时而担心受牵连,按照邬周舒这没事挑事儿、有事就得闹大的行事风格,说不好哪天就玩脱了。这结果可比他在空山居逃跑未遂要严重得多。
而此刻空山居的一众师兄弟们正跪在练武场上,接受星辰明月的瞻仰,有垂头丧气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的安之若素的。正堂里坐着一对中年夫妇,男人拿着戒尺,女人撸着鸡毛掸子,气势汹汹的争吵着,正是空山派掌门左丘涣和夫人阮瑜。
空山派立派百年,上任掌门左丘荒是师门的独苗,独苗又收了三个弟子,其中有两个还是自己的一双儿女,唯一一个外姓的小徒弟入门的时候,给自己带了个儿媳妇,就是如今的居长夫人阮俞。
阮氏姐弟行走江湖时,误入云山深处,被左丘荒捡回去,连哄带骗想收为弟子,最后还是左丘涣使了美男计才留住了阮俞,阮瑜又留下了弟弟阮瑕。就这样父子两个,一个得了妻子,一个得了徒弟,唯独左丘沅没捞到好处,反倒多了个整日里和自己对着干的师弟。之所以这么困难,是因为那时候空山居实在是太穷了,当真对得起一个“空”字。
阮俞生性泼辣、独立,自嫁给左丘涣之后就肩负起了整个门派的生计;阮瑕是个喜欢热闹的主,入门开始,便致力于壮大师门。于是姐弟两个一个负责织锦卖药赚钱养家,一个则整日的往回捡孩子。
儿子左丘壑籍贯后,阮俞带着捡回来的一众女弟子,到云山下靠近村落的地方重新购置了宅院,便于药铺和医馆经营,十天半个月的也不回山一次。而左丘涣父子和一众男弟子则被强行留在了空山居,美其名曰守山门,实则是阮俞觉得这群男人除了采药之外,于生意往来,毫无用处,又各个生的性情古怪,倒不如留给丈夫和弟弟教导,说不定,苍天无眼,还真有可能一个不留神就出个武学奇才,从而光复门派呢。
谁知道自己几个月没回来,外甥就丢了,连具体丢了几日都说不清。气得她拿着鸡毛掸子把左丘涣教训了一顿。
阮瑜:“这都几天了你才告诉我,你早干什么去了?脚程快都跑到尚都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阿沅交代。”
左丘涣看着已经开始掉毛的鸡毛掸子,无力的狡辩:“他平时也就在附近转转,一天就回,山门都不出,我派人跟着呢,没想到?”
阮瑜:“没想到,没想到,你能想到什么?他一文钱没带,这么多天,吃什么、住哪里?你想过么?”
左丘涣:“就是因为他没银子,我才想着他走不远嘛!”
阮瑜:“你为什么不给他银子,你是不是苛扣孩子们的零用钱去买酒了?啊?你看看他们穿的,这都是什么?像要饭的似的。”
堂外,弟子们闻言,看看自己的衣服,又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肯定的答复,像要饭的。
左丘涣:“你说哪去了,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我是怕他拿着钱跑路了,所以才没给。”
阮瑜:“跑路需要钱么?跑路只要一个念头就够了!难怪他这么多年都闹着下山找娘,原来你连零花钱都不给他,整天像乞丐一样,换谁谁不跑!狗都留不住。”
忽然变身乞丐,连狗都不如的众师兄弟:…………
左丘岗和左丘峰一对眼色,感觉此刻不哭两声不足以烘托师弟的可怜和自己的无辜,于是乎齐齐伏地哀嚎:“锌儿啊!你好可怜啊,你快回来吧,师兄以后给你赚零花钱!锌儿啊!以后师兄要是有钱了,都给你!你快回来吧。”
左丘谷一脸茫然,左丘壑则伸手狠狠的在左丘岗腰上一拧,于是乎哭声更加的铿锵有力了,悲恸的氛围烘托至极。
左丘谷:“………”,感觉跑题了。
在一片哭声中,左丘涣甩手丢出戒尺,把一众弟子横扫一地,哭声噶然而止。
左丘涣:“这,这不是,哪跟哪呀。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阮瑜:“还能去哪,去皇宫找她娘去了呗,你不是派人跟着呢么?跟着的人呢?”
左丘涣:“这不是,跟着的也没回来嘛!”然后忽然想起什么,望向屋外:“壑儿,你小师弟走时,身上可有带银钱?”
左丘壑一听,老爹你这不是装糊涂么,我们哥几个谁有银子能这么老实的呆在山里。不过既然你敢问,就别怪儿子敢说了。于是三号戏精上线。
“爹,小师弟哪里会有银钱啊!早知道他们要下山,我就把我这传家的玉佩给他带着,说不定还能典当了换些银子。”边说,边用袖子假装抹眼泪。正当他演的起劲的时候,凌空飞来一鸡毛掸子直冲面门,左丘壑连忙伸手格挡,立时被弹了出去,还顺便带走了身侧的左丘岗和左丘峰。
阮瑜的呵斥声在鸡毛掸子之后传出:“你敢动那玉佩试试!”
左丘谷看着散了一地的鸡毛,默默低下了头,盘算着今晚的闹剧应该要结束了,毕竟武器都打废了。就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走丢的人,不找是回不来的。
走丢的左丘岭此刻正一筹莫展的坐在石凳上,盯着眼前的烛火叹气。他们傍晚就走到了空山派山门,入了山门,只要越过天堑鸿沟,就能到空山居,来的时候他和师兄用滑索直接滑过来了。回去,邬悠悠说什么也不敢上滑索,两个人僵持了一个时辰,天就黑了。他也不敢天黑过天堑,只得在山门旁的山洞里暂时休息,等天亮再想办法。
邬悠悠许是走了一天路,进了山洞,给自己找了个干爽的地方,躺在干草堆里就睡着了。没心没肺的劲,让左丘岭赞叹不已,自己只好瞪着眼睛守夜。以免这山洞久无人住,吸引了飞禽走兽。想着这洞里的干草、蜡烛和果子,还是和师兄下山的时候,师兄说回来可能需要,特意花时间搜集储备的,如今确实用上了,师兄却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