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至今日下午时,闲王跟着公孙守匆匆赶到长公主府。
“小姑姑找我来,可是要商议游园会的事?”闲王见面便直接问道。
长公主一副忧心忡忡的在正厅等着他,公孙席果然不在,不但公孙席不在,此刻这会儿客厅里外好似被清了场一样,除了一名奉茶的婢女,不见其他下人。
长公主瞟了一眼跟在闲王身侧的公孙守,武管事已经先行回王府了。来公主府,自然是公孙守跟着会比较方便一点。所以当闲王看到长公主欲言又止的眼神时,还有些不解。
长公主:“游园会的事,本就是公孙席提议引起的,所以我让他自己去和礼部的人商量去了。”说着又瞟了一眼公孙守。
这次公孙守也察觉了,识趣的说:“我去外面守着!”说罢,引着唯一的婢女一起出了正厅,还贴心的把门给关上了。
闲王见此,也重视起来,微微坐直了身子,静静的望着长公主,等她开口。
长公主又沉默了一会儿,待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才起身走到门口,从里面把门给拴上了。栓门的同时还不忘透过门缝看了看公孙守的位置。又行至窗下,微微探身出去查看,之后竟把窗子也关上了。
长公主身为皇上的幺妹,素来端庄知礼,行事坦荡,在朝野内外也是颇有贤明的。这么严肃和谨慎到有点鬼祟,闲王只见过一次,那次她说了个惊天的秘密,震得闲王差点以为她要造反。眼下这阵势……….
“外面除了公孙守,无人了!”闲王忍不住开口提示她。
长公主听了,先是一怔,随后了然。这才回到座位上坐下,压低了声音说:“你可还记得我长兄?”
这回轮到闲王忧心了,他忽地站起身,又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周,确认隔墙无人偷听,才缓缓舒口气,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他回来了?”
长公主点头,道:“他还带回来一个人。”
“他又想行刺杀之事吗?”闲王严肃的问道。
“父皇已经轰世,当年的恩怨已经了结。”长公主既尴尬又黯然的回复。
“他也放下了么?还有他的族人。”闲王的语气里带着冷漠和防备。
长公主知道自己的说辞不可能完全被信任,毕竟是杀母夺宝之仇。就连她这个被自小养在皇城的公主,在听到母妃临终前的遗言时,在崩塌的现实面前,也不禁质疑和怨恨。更何况自幼便被种下仇恨的种子,一生为仇恨而活的长兄呢。但确实自先皇离世后,钟离晓带着长兄离开,就再没有对皇室出手,五年前秋猎时潜入,也只是为了寻找失落的幻龙族的下落。
况且这些事,五年前在她向闲王寻求帮助的时候,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而长兄当时也承诺,除非有切实的证据证明,当今皇上也有参与当年的围杀事件,否则不再与皇室为敌。所以自此后,钟离浩没有再入王城,自然也没有和她联系过。
今日午时,她在花园里忽然看见长兄时,也为之震惊,幸而当时公孙席不在府内。
长公主仔细斟酌了一番后,说:“他既然来找了我,至少说明没有要直接动手的意思,还是可以沟通的。”她这句以退为进的说辞,总算让闲王的面色好看了些。
闲王:“那他此次前来是何意图。”
长公主:“他在江南救了一个人,怀疑是司陵邑的人。”
闲王显然对此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又想到什么,说:“司陵邑在外也有秘密经营商事,既然是司陵邑的,与他们联系,送回去便是。为什么要找你?”
长公主知道他惯常摆出这幅事不关己的态度,也不恼,继续说:“她好像是五年前被囚的司陵女使之一。”
这下闲王终于感兴趣了,他转过头来盯着长公主,长公主则回以坚定的目光。虽然说是怀疑、好像,但二人都知道,此事没有九成以上的把握,钟离浩是不会轻易下判断的,毕竟王城、皇室对于幻龙族余孽而言称得上龙潭虎穴,没有必要,他不会冒险潜进来。
“而且,此人貌似还知道当年幻龙族失落的秘闻。”长公主继续说。
闲王更加惊讶了,幻龙族是长公主生母,已逝的先皇后钟离梦远的母族,在先帝谢千江起势的时候就一路拥护扶持,东征西战,可谓是倾全族之力成就了大良建朝,把谢千江送上了龙座。谢千江为谢幻龙族拥立之功,娶了幻龙族圣女钟离梦远为后,并敕封幻龙族为护国神教,赐仙岛为永久属地,世代无需纳贡。原本是一则良臣明主的佳话,却在幻龙族启程前往海外仙岛的前夕发生了颠覆性的巨变。
据长公主转述钟离晓的回忆。当年幻龙族全族乘谢千江为其打造的五艘巨型战舰前往海外仙岛,当时同为开国功臣的辅国将军夏侯仪受命率琅琊军护送。出发前,钟离梦远的孪生哥哥,幻龙族圣子钟离藏锋决定不随大部队出发,等已经临产的钟离梦远生子后再启程,同时留下的还有包括钟离晓在内的几名亲卫。然而当幻龙族的五艘战舰出发后不久,钟离藏锋等人暂住的别院就遭遇了不明身份的杀手的围杀,除了钟离晓侥幸逃出,包括钟离藏锋在内的所有人都在围杀中惨死,幻龙剑也就此遗失。
钟离晓虽然侥幸逃脱,也受了重伤,因不知道围杀的是何人,又不敢贸然暴露身份向钟离梦远传信,只好藏匿起来,待伤好后慢慢调查、再寻机会。可就在她养伤的期间,夏侯仪回来了,并且带回了一个噩耗—在送完司令邑后,返程途中狼牙军遭遇了风浪和大雾,五艘战舰只回来了一搜,琅琊军九成丧命于南海。钟离晓得知夏侯仪回朝后,就想先去问询幻龙族的下落,准备先回族中报丧,再从长计议。但当她隐姓埋名、小心翼翼的混进商津的时候,又听说夏侯仪带着剩余的琅琊军直接赶赴北源去戍边了,根本没回商津。她于是又跟着向北走,然而这次她同样晚了一步,不等她抵达北源,便传出夏侯仪率军遭遇伏击,全军覆没。只剩一个十来岁的幼女被送回了其弟夏侯挚处抚养。
如此,参与护送幻龙族出海的人便在回来后短短数月的时间里,死绝了。再想知道幻龙族的去处,只能进宫去问皇上或者皇后了,于是钟离晓决定冒险进宫一试。然而他一露面,便再次遭到了追杀,幸得当时还是太子的谢苍山援手,才勉强见到了钟离梦远。
钟离梦远在得知兄长惨死,族人下落不明的时候,惊惧交加,险些小产。她几次逼问先帝幻龙族的下落和长兄的死因,都被谢千江以身怀龙子,不宜操劳为由搪塞了过去,久而久之,钟离梦远起了疑心,开始让钟离晓秘密调查。果然,钟离晓再探当时被围杀的别院时,在已经荒废的院子里发现了琅琊军的令牌,顺着令牌找过去,发现他们被围杀那日有一队留守的琅琊军受命出城办差,之后便销声匿迹了。
钟离晓将此事告知钟离梦远。当时已经住进凤栖宫的钟离梦远听后嚎啕大哭,闭门三日未出,终于在钟离晓的几番劝说下,顾念腹中胎儿,才重新振作起来。然而自此就变了一个人。两个人都没有直说围杀背后的主使,也没有推测幻龙族可能的结局,靠着要给幻龙族留一点血脉的信念,在凤栖宫里相依度日。苍天有眼,钟离梦远生了一对龙凤胎,她没有一点迟疑,当即让钟离晓带着男孩悄悄离开商津,远遁江湖,命令她在钟离浩长大成人之前,不要寻仇、不要回王城。钟离晓一走,钟离梦远就开始了她悄无声息的复仇之路,最终在大良开国十年谢千江病逝后,自刎于大殿上。
对先皇的死,闲王认为一定有钟离梦远的手笔,病故不过是朝廷可以昭告天下的说法。至于钟离梦远自刎殉情的说法,更是无稽之谈,两个人十年婚姻,九年分居两处,人前尚无欢颜,人后更无余情。钟离梦远的死其实是对幻龙族飘零海外、胞弟惨死的谢罪。